礼阳周身的血液在这瞬间冰凉。
他下意识还想挽回岌岌可危的友情:“剑君,你误会了……”
希衡却冷冷凝望他:“礼阳,够了。”
她走近他,如一抹雪白梨花在暖阳下,礼阳却自惭形秽,朝墙角退去,希衡没有放过他,她要直面礼阳,直面这场掺杂了其余东西的友情。
她道:“多余的谎言,不必再说,真相已经足够残酷,何必要再让谎言来让它显得更加不堪?”
“希修见过你?”
听到希修的名字,礼阳便知道一切她都知道了。
之前礼阳曾在修真界时,听说过和华湛剑君为敌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她好像永远不会判断出错,草蛇灰线绵延千里,总能抽丝剥茧出真相。
如今站在她的对立面,才知道果然如此。
可是……敏锐如希衡,不也被人暗中害死?这世间之邪恶,仅靠刀剑是除不尽的,越是如此,越说明了青天鉴存在的必要性。
礼阳思及此,也有了力量面对希衡,他咳嗽几声,显得更加老迈不堪,他的白发有几根几乎透明,这是被天道排斥的礼阳在慢慢消失的佐证。
他在消失,却还没完成心中理想。
礼阳几乎把肺都给咳嗽出来:“是,什么都瞒不过剑君,我见过希修了。”
“那是个和剑君气质有些像的人,文质彬彬风姿从容,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存在,告诉我,如果我想使用青天鉴,首要的事情是让剑君你同意,你如若认为青天鉴只会颠倒乾坤,那么,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持剑站在我的对面。”
礼阳知道,希修说的是对的。
他有他的理想,希衡有希衡的理想,而希衡,一定会为天下苍生站在他的对立面,无论她当初有多欣赏他。
“所以?”希衡想继续听。
“我不想同剑君你为敌。”礼阳说,希衡是他唯一的好友,是不嫌弃曾经他是摊烂泥也同他平辈相交之人。
如果他为了使用青天鉴,让天下海晏河清的代价是杀了曾唯一给他光明的人,光风霁月的剑君希衡,那么所谓的海晏河清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天下变好,应该是牺牲恶人,而非牺牲好人。
礼阳贴在墙壁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白云:“所以,他告诉我,唯一的办法是让剑君你的理想同我的理想交汇。”
说到这里,礼阳又变得激动起来,苍老的面容涨得通红,咳得胸膛起伏,他理好因咳嗽而微乱的白发:“剑君是为天下正道,我亦是为天下正道,我们的理想原本就为同路。”
“只是,剑君你并不像我这样激进,你认为善恶皆可存,你认可天道,而我不认,我不管世间善恶有多么难以分辨,也不管天道有多么复杂,我只知道它有鞭长莫及之处,那么,我愿意做这弥补它的鞭!”
“哪怕我的青天鉴有缺陷,可是,它可以慢慢改,如果迈不出去那一步,那就永远也没有变好的机会。”
礼阳痛苦地仰头,他这辈子都不喜欢穿锦衣华服,哪怕如今炼器大成,在魔族欲界可以享受美衣华服,他也不愿意。
他总记得当初的他多么落魄,一个老迈的散修,炼出的法器遭人嘲笑,连走在路上都害怕被大宗修士欺辱,也怕被别的散修抢夺。
礼阳每次在孤独的夜里,总想着,他明明没有伤害别人,为何别人总是伤害他?
若世间无恶人就好了。
他一直记得这个愿景,直到如今,仍然穿着最朴素的衣服,世间之恶一日不除,他一日不享荣华。
希衡在他对面,神色冷淡却同样痛苦。
她只是看着静淡如冷玉,实则心中的痛楚半分不比礼阳要少。
她只是早就习惯、也早就知晓,情绪外露太多,只会变成投向自己的刀。希衡杀过许多作恶妖魔,她手下染血无数,但是,礼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恶人。
“所以,希修告诉你,引起我对正道的执念,如此,我就能认同你使用青天鉴?”希衡问。
“是。”礼阳咬着舌尖,他近乎是在自我惩罚,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可是背弃她,是不争的事实。
“但剑君需要知晓,我从未想过伤害剑君,希修心肠毒辣,等青天鉴张开,青天鉴惩戒的第一人便是他,我也知晓,对修习者来说,引起执念是一件极可怕之事,但我愿将悬倒生死壶赠予剑君,愿它护你无忧。”
礼阳声声恳切。
他的确是背叛了希衡,却又的确未想过伤害希衡,连希修都已经入了他的诛杀名单。
可惜,事到如今,希衡还是没有认同他的理想。
“礼阳,你要知道,要掌惩戒大权的那人,心中不能有偏好喜恶,你还未使用青天鉴,就已经判了希修的罪,这是大忌。”
坚持,是希衡的优点,可对于她对立面的人来说,也会让人感觉她铁石心肠、油盐不进。
礼阳深吸一口气,他终究拗不过希衡,而是求救似的看向玉昭霁:“殿下觉得呢?”
“哦?”玉昭霁本来听着二人论道,左耳进右耳出,并未有太多在意,没想到礼阳倒是单单点了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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