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有何来历?这个问题问得好生古怪。温娇有点懵:“她不是未来的女主么?”
袁天罡道:“不仅如此,我还在她的泥丸宫里望见了苍龙七宿之五的心月狐的神光。此星又名龙星,此女降生之日,火星逆行与此星相连,主国事易政。”
他神色凝重:“星君降世,必有重任,应在此女以女子之身取代李唐。便是荡魔天尊本人也不会妄改天命,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温娇此时方才意识到他的误会了什么:“你以为我是怕她威胁到李家江山,才想着把她弄出宫?”
袁天罡方打叠起万千话语预备劝她,不想听到此言,便是一怔:“难道不是?”
温娇叹道:“我自是知道天命不可违,只是想要在大乱之中,为人间道门多攫取一分筹码。”
无意识地将割肉的小刀在指间翻飞成一朵小花,她沉吟道:“李唐自开国以来便将道家奉为国教,取'老子度世,李氏当王'之吉祥寓意。你说,他年这位心月狐转生的女主若想要登基正位,是会继续倚重与李氏当王的谶言相捆绑的道门呢,还是转投别家,与道门相争,甚至不遗余力地打压?”
袁天罡微有怔忪,手指掐算如飞,片刻后一松劲:“弥勒下生,作阎浮提主,唐氏合微……”说罢,一口鲜红的血呕出,又被避尘珠的力量迅速抹去。
他所念的,正是后世佛门为武则天登基舆论造势时所造的《大云经》中的内容。短短一句,便是释家大兴、道门淹蹇的无数惊心动魄。
温娇大惊,见他的面色一径地苍白下去,很快就不见半点血气,忙倒出几颗大还丹:“快吃了!”
袁天罡依言服下,缓了半晌,气色才稍有回转,哑着嗓子问:“你要借武氏的天命,来拨转释家东进之势?”
“我可没这般贪心。”温娇确认他恢复了元气后,方才坐回原位,“释家东进是大势,女主天下是天命,我既不想违逆大势,也不会去抗衡天命。只是天命毕竟不曾细致到定好了这女主必须倚靠什么来登上皇位。既如此,我又何妨抢先一步,把她从佛门那里抢过来呢?我也不是阻着不让佛门东进,只是不想道门落魄而已。”
她敛眉而坐,声音近似叹息:“你可还愿助我?”
袁天罡自入世以来,一直借着自己神相的本事,做着个隔岸观世的洞察天命者。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我们也可以于大势之下截取一缕活泼泼的玄机,去成自己想成之事,做拨转命盘之人。
袁天罡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是自然。我亦是道门中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只我一人上表,未免落于痕迹。我得再找几个帮手。”
“谁?”温娇问。
“你都知道的。现任太史令傅仁均。”
这个名字温娇还真很是熟悉,此君原是道门出身,有堪定阴阳、核算天文之能,在武德年间便被委以重任修订历法《戊寅元历》,也是傅奕那一辈的人了。
“淳风兄。”
李淳风近年来先后参与《戊寅元历》的修订,浑天仪的改制,虽为太常博士,但明眼人都知道,下任太史令的位置非他莫属。
“还有他的同门,傅太史的门生吕才。”
此君是个怪才。若论他的本职,其实是个音乐家。但所学极为庞杂,人又极为聪慧。生生于黄钟大吕之间,悟出了阴阳五行之道。
“此乃解道门于危困的大事,想来他们必不会袖手旁观。”袁天罡总结道。
隔日,火山令袁天罡、太史令傅仁均、太常博士李淳风、吕才联名上书,道是紫宸暗昧,荧惑将守心,恐于人主不利,有国祚飘摇之象,应遣一妃主出宫修行,为国祈福。
此表一出,朝野哗然。长孙皇后当先着素服,脱簪于甘露殿前,恳请李世民允许她出家为女冠,祈求李唐江山永固。李世民哪里舍得?好说歹说,才把长孙皇后劝了回去,又下一道谕旨,在宫中妃嫔之中征求自愿出家者。
出宫修行的日子何其寂寥?何况既说是为国祈福,那一辈子便得填在里面,青灯黄卷,永远没有还俗之日。众宫妃既然入得宫来,总是心底有个飞黄腾达的指望,何况李世民还未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子女的妃嫔自然舍不得子女,没有子女的也想要自己生上一个,哪里肯去?
于是合宫齐喑,长孙皇后见状,又再次跪请允许她出家。正当李世民焦头烂额之际,两个女子站了出来,一个是新晋升了充容的徐惠,另一个则是才人武媚娘。
她们肯挺身而出,李世民十分感激,只是小姑娘都青春貌美的,压着人家去做一辈子出不了头的女冠道士,总是不太厚道,便道:“你们二人忠心可嘉,朕都看在眼里。只是这出宫修行的人一个便足,不如你的二人商量一下。”
武媚娘积极的私底下去找了徐惠,只道:“充容姐姐正是得宠的时候,不像妹子,入宫两年,不过见得圣上几次,还因出语无状不得圣心。若是终生无子,将来……咳咳,之时,难保要剃了头被押去甘露寺做姑子。与其余生落得如此凄凉境地,还不如早作打算。横竖担了为国祈福的重任,天家必不会亏待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