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夫人总有一线痴心,盼着殷温娇能回心转意,因此总是有意无意打听殷家为她再选婿的事,也因而知道她十几天前就去了庄子上散心。此刻见儿子连殷温娇的下落都不知道就要乱撞,自然要出言阻拦:“她去殷家的庄子上玩去了,说是走了十几天,都没有回来的意思。相府的人口风严,也没说她到底去的是哪里的庄子,长安这么大,你们要怎么找?”
陈光蕊连连叩着桌子,良久之后有了主意:“既然我找不到她,那就要她来主动找我。”
“她巴不得这辈子都和你不见一面,怎么可能再来找你?”张老夫人觉得他疯了。
陈光蕊唇角上提,渗出一抹深而瘆人的笑意:“孩儿自然会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轰!”惊雷炸响,接踵而至的是骨白的闪电,照亮了他那双癫狂近魔的眼睛。
“嘶。”
一点朱红坠下,温娇指尖被蔷薇花枝的刺扎破,沁出了几点血珠。
她犹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笑道:“我这是昨晚睡晚了么?怎么心神不定的,好好的插个花,却连这花刺都未瞧见。”
明心忙着要找了药来给她抹,温娇看见连忙摆手:“用不着,等你找来,我伤都好完了。”又笑道,“听说那李淳风又来找袁天罡下棋了,不如我们把这瓶花送过去?”
明心会意,低头一笑,抱起了花瓶。不一时回来,神色颇为奇异,一进门就说:“袁令这鼻子真是神了,我抱着花过去,他老远地就闻见花上有血气,还问我是不是小姐的血。我说是小姐方才扎破了手,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连带着李郎君的脸色也很是不好。两人叽叽咕咕的,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声音低低的,倒像是有意不让我听到似的。”
温娇愣了一下:“也是我忘了擦了去。不过这人属什么的,这鼻子……”当警犬都足够了。
两人不知道,温娇的那滴血滴在一朵白色小花之上,呈白璧染血之相,主有血光之灾。
李淳风待明心走后,方才低声道:“妫川郡夫人恐有麻烦。”
袁天罡喃喃道:“我且试着拦他一拦。”
长安总是繁华。
若干年后,有位号称诗佛的大诗人曾这样写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陈光蕊提着一篮糕饼,与洪江龙王一同走在街上,时不时与红发碧眼的胡人、牵着骆驼缠着头巾的波斯人擦肩而过,两边店铺陈列着五光十色的绸缎、闪烁耀眼的金银器皿,引得孩童们的眼神不住流连。他的眼神从始至终不曾偏斜一下,仿佛一切红尘的趣味都与他无关。
这回他与洪江龙王打扮成了书生,普普通通的布衣儒衫,再把脸涂得蜡黄,似乎害了痨病。两人一径走向净业寺,俨然两个久病不愈一心去求佛的香客。
忽听一人高声道:“天地相应星辰转,人生浮沉运命定。先天后天了如镜,自在阴阳命里行。”声韵清楚明白,悠悠扬扬,别有一番抑扬顿挫的好听。洪江龙王不由得停步望去,见路边支着一个卦摊,其上坐着一位杏黄袍子的算命先生,面色苍白而微青,亦是一副病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先生抬眼望来,现出一双极深幽莫测的黑瞳:“两位客官可要算上一卦?”
陈光蕊充耳不闻,洪江龙王却生了兴趣,凑过去:“一卦多少钱?”
那算命先生的回答大是奇异:“不准,给十贯;准,便不要钱。”
世上的算命先生,哪个不是巴不得自己算得准,好借此谋生,怎么还有反着来的?这话说得着实稀奇,连陈光蕊都不由看了过来。
洪江龙王愈发觉得有趣,拉着陈光蕊在卦摊前坐下:“那就请先生给我们算上一卦,就算一算……”他心念一动,“我我我老弟这回去净业寺上香,是为着什么缘故?”
那算命先生掐算了一会儿,眉头一拧:“此卦主土在两头,一木间之,主其家分别。克将主妻亡财破,或妇人自缢死,更主鬼怪缠缴妇人,出师婆。贵神又克人元,亦主官事。两位想是家中有妇人自缢,以此起了事端,破财尚不能消灾,又连遭官事,才决心去净业寺,设法破了此劫?”
这人真是神了!陈光蕊死水一般的瞳孔一抽,连洪江龙王都不免拍膝叫好:“准、太准了!”
陈光蕊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可不就是因为殷温娇上吊,不知名的妖精附了她的体闹着要和他和离,才惹来了殷相震怒,家产荡去大半不说,连学士的官儿也被撸去了吗?
“那该如何做才能消除这一灾?”陈光蕊急切问道,“只要先生能指点学生迷津,学生愿意奉上双倍的卦金。”
那算命先生笑容十分疏淡,“啪”地一声折扇大开,轻轻摇晃着。陈光蕊这才发觉,他那把白云扇的正面写着“铁口直断”,反面则写着“妙算神机”,字迹鲜润老辣,神采飞张。
“请郎君凝神,专心想着所求之事,随便在纸上写上三个字。”算命先生挪了纸笔给他。陈光蕊提着笔,不知为何有些无来由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
我所求之事为何?他问自己。
求杀了那个把他害得落魄至此的狐狸精吗?
杂乱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