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响亮的“吁”,马儿四蹄一顿,车轮溅起几点微尘。驾车的逢吉与李淳风的侍童德秀跳下车,掀开车帘。李淳风与袁天罡下了车,正欲进去,蓦地一摸腰间,脸色微变:“天罡兄,我的玉佩丢了。”
李淳风生来八字奇轻,自幼能白日见鬼,体弱多病。做道士的李父怕他早夭,特意将传家之宝墨玉司南佩给了他镇命,自从小便不曾有片刻离身。
袁天罡过目不忘,连掐算都懒得算,略一回忆便有了头绪:“平康书肆。”
来时的路上,路过平康书肆时,李淳风记起自己在这里定过一本书,恰好经过,正好进去问问书到了没。因那书名怪异,怕德秀说不清楚,便亲自去问,回来时似乎身上便没有了玉佩。
李淳风微一回想:“果然是落在了平康书肆。店家抱书时和小弟撞了一下,细想起来,那一下后小弟便觉得腰带上轻了几分。小弟这就去找,只是想来妫川郡夫人怕是早就到了,不好让她不明不白的干等着,恐怕得麻烦天罡兄替小弟通秉一声。”说着无奈摇头,轻笑道,“可惜小弟那玉佩扎手得很,只许我碰。否则倒可以请逢吉帮我跑一趟,德秀的腿脚不比他快。”
德秀嘟哝道:“公子,我才两条腿,他是四条腿,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
李淳风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会算数,走吧,去平康书肆。妫川郡夫人那里,就拜托天罡兄了。”
袁天罡深居简出惯了,平素如非必要连话都懒得多说一个字,实在是一个地道的资深宅男。一想到自己要面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便有些头皮发麻。可这是自己的好友用人之际,也推脱不得,只得应允。李淳风望着他以一副慨然就死的壮烈神情迈步入楼,不觉一笑,忽听有少女惊喜的叫道:“李郎君,是你吗?”
李淳风侧头,真看见一位生得颇为秀美的丫鬟正满眼明媚的望着自己。在她的身后,妫川郡夫人正施施然地走下车。
“好巧啊,竟然在门口撞上了。”温娇看看他,又看看明心,笑了,“时辰尚不算晚,大家大约还不饿。听说这花萼争辉楼的后花园修得颇有几分景致,我离京日久,还不曾来此领略一番。不知道李郎君有没有兴趣同游?”
李淳风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温雅一笑:“在下也不曾来此游玩过,正可借夫人的光。”
后世的戏文里,一位青春正好的明媚少女曾对着满园春景感叹:“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浅浅的一句话,道尽了无尽心事。
曲水清浅,两岸桃李争艳。满目春光里,温娇故意落后一步,挽着素心,指了指一枝由道边直探到身侧的开得正好的桃花:“这桃花真是娇艳,难怪素来夸美人时,只说艳若桃李。”
正说着身体一侧,便给明心留了个空位。明心心领神会,一个快步上去,与李淳风走在了一起。
“李郎……君,”明心未语先怯,脸红了红,“那日襄阳长公主宴上,若是没有你j及时提点,我们夫人的宝贝险些被那刁滑的胡人给诓了去了。”
在心底给火灵儿道了声歉,明心大着胆子抬起头,将眼底满满的倾慕亮给对面的男子看:“李郎君真是见多识广,那珠钗小姐日日戴在头上,可阖府上下都没人认出来这是龙还是那什么鱼……”
“摩竭鱼。”李淳风提示道。
明心益发连耳根都红了,低下头去:“哦,摩竭鱼脑子里的宝贝……”
李淳风道:“在佛经《摩诃般若释论》中记载,古时候有五百人入海寻宝,忽然船被一股激流带着飞快行驶,不久后,望见头顶悬起三轮太阳,其下是整齐相接的白色高山,再往下是一巨大的深渊,四围海水奔涌入内。这一幕天地奇景引得这五百人惊叹不已,船上的舵手却说,‘这是摩竭鱼王开口’。摩竭鱼原是西天深海中的巨鱼,与我们中土传说中的鲲同类而异名,少有人知也是常事。”
俊美明净的男子侃侃而谈的模样煞是脱俗,明心的注意力却只在开头那句,好容易熬到他说完,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相府的孙少爷自幼向佛,李郎君也读佛经,难道也向往佛门不成?”
当了和尚可是不能婚娶的,这很重要!
李淳风颇觉好笑,摇头道:“在下只是对外道之言好奇,寻来一读而已。释氏虽然勘得太破,可自成一家,拿来参详切磋也是不错的。”
不想当和尚就好。明心顿时放下心来,不远处的温娇却从他的话底听出了一丝不妙的意味。正统的儒生……比如陈光蕊那厮,可不会屑于将佛经放在参详切磋的平视位置。为了明心的终身大事,她决定问得清楚一点,当下插言道:“儒家苗裔向来只道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倒是少有像李郎君这样对外道学说感兴趣的。”
李淳风微笑道:“在下未临世之前,家父就已弃儒从道。在下幼承家父教导,研习阴阳术数,一心向往道门清净逍遥之风,故而九岁那年,便拜在静云观至元道长门下为徒,八年前才下山入世。”
难怪火灵儿说他是个高人,果然是科班出身的修道炼气士。要不是怕殷夫人执着于给她牵红线,她非得请他帮忙把自己引荐给至元道长不可。温娇十分惋惜,瞟见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