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热爱具体的人。
要热爱具体的人,而非某种意象。
具体的人要有具体的追求,意象是一种概念,像是目录,而人是章节,是确定的内容。
人是杀不死的,能杀死人的,只有过于笼统的意象。
人,是杀不死的。
这是季清歌刚离开白帝星,师傅在她入睡前说的。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但不知何时,她在剧痛时,总会在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
“痛苦是生灵的特权,不论何时,你们都该享受它。”
季清歌,已经闲心去理会那人恶毒的疯话了。
颅骨,关节,胫骨,都碎成了一簇又一簇,零零散散的骨渣,所有的脏器都在强烈的冲击下融作一整团的红色泥浆,只有大脑在最后落地的那一瞬间,被终于能调动起来的宏能保住了些许完整。
可她现在在哪里?
为何双眼望去,尽是骸骨?
狂乱的暴风吹散了地表的浮沙,她极目望去,试图证明自己望见的只是幻觉。
可漫天的风沙是真的,灼心的太阳是真的,即使她不愿承认,可这无穷无尽,遮盖了大地,仿佛聚集了人类自始至终全部亡者残躯的枯骸,也是真的。
这里是地狱吗?
可她活下来了。
在这个神奇的位面,活着,就能痊愈。
浓稠的紫灰色液体从季语柔手中的透明罐头里倒出,完完整整地落在季清歌破碎的皮囊上。
紧接着,就跟接触了浓酸一般,白色,透着腐臭味的雾气缓缓升腾。
急速的愈合,比物理意义上的凌迟要痛苦千百倍。
而季清歌此时连哭号的器官都失去了。
所以。
当骆远庭乘着巨船降落时,船上的数千人看到了企图掐死季语柔的小公主。
“能麻烦您在启明星以外的地方解决皇室的内部纠纷吗?”
骆远庭默默地开启了录影设备,“先说好,直播还有三十秒开始哦。”
季清歌的全身依然在颤抖,尽管不甘,尽管心中的愤怒让她想撕碎了面前这个恶毒的女人,但最终,理智还是占领了上风。
侧身时,她听到她在呢喃些什么。
但季清歌已经没有力气去纠结这些了,她不知道季语柔对她做了什么,她很疲惫,此时此刻,她只想躺到床上,一睡不醒。
阿煮看着身上披挂着几缕布条,脸色煞白如纸的季清歌,急急忙忙地搭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船内。
“别楞着了,趁着天气好,赶紧下来扎营。”
骆远庭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即拿出通讯器,对着公共频道喊道。
三天后。
季清歌终于睡醒了。
醒来后,她发现之前的记忆并不是幻觉。
船落脚的大地上,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骸骨。
千百只飞艇落在骨架堆叠的平原上,朝气蓬勃的青年们有说有笑,走在骷髅遍地的小路上。
当她向远处眺望时,总觉得那数以亿计的髅骸正透着空洞的眼窝与她对视,企图用它们风化的残躯说些什么。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
羞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阿清回头,见到了戴着矿工帽的阿煮,“连着两个月没吃下饭。”
“他们都说,越早适应这里的人,越强大。”
少女看着健康的阿清,柔柔地笑着,“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觉得,这些徒髅,真的好可怜唉。”
徒髅...
骸骨平原,徒髅村...
季清歌想起来了,她曾在小时候翻阅的杂志里见过这个地方。
“它们...”季清歌顿了顿,“真的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应该不是哦...从来不是,它们没有家。”
阿煮拉着季清歌的手,碎碎念着,把她带进厨房,“先吃点东西吧,你都睡三天啦。”
“骆哥专门给你配了台有机物萃取仪,虽说只能制造汉堡和合成肉,但总比让你一个人吃掉全队的食物要好。”
船内,灰白的金属舱壁,干净柔和的灯光,曲调优美的音乐,凭空创造的食物。
船外,死寂的白色荒漠,黄沙难掩的烈日,嘈杂喧闹的人声,无人知晓的髅骸。
还挺配的。
“所以,为什么要降落在这里?”
阿清往嘴里扒拉着油腻的合成汉堡,“不是去星渊那里吗?”
“星渊是目的地,但在那之前,要先完成壹城下的任务。”
阿煮拿着通讯器,处理着骆远庭下发的各项资料。
“毕竟上面拨了这么多经费,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比如说收集启明星周边维度的震荡频率,考察天际沙漠的气候变迁,清理徒髅村附近,已经开始影响生态的大型灾兽。”
“灾兽?”
“对,这里虽说名字叫徒髅村,但实际上就是一块被天际沙漠隔断的大陆块。”
“换句话说,这里也存在着一个供生物存活的完整生态圈。”
“灾兽就是在这里生存,主要依靠光合作用和摄取徒髅辐射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