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皆是名门弟子,不仅道法精湛,亦通情理机变,谁不是懂得珍惜当下之人?不须彼此招呼,已是不约而同团团围坐树下,好生拿出雅兴来赏月品香。
小胡玉最为乖觉机灵,自芥子囊里找出红泥小炉与玉壶灵泉,郑奕与幼蕖也不便旁观,配合自崖边摘了野茶嫩叶,洗玉壶、取灵薪、生灵火,现烹出碧绿清香的茶汤来。
幼蕖拍了拍树身:“怎可辜负了这自然恩泽!”又拈了就近枝上的几撮新鲜桂蕊,撒入玉壶。
各人取出自己随身的杯盏来,各取了茶汤。
几只或玉或石的杯盏之中,汤色鲜碧可爱,汤中数粒金英沉浮,幽香扑鼻,直沁肺腑,加上难得一品凡茶的新鲜感,诸人皆觉,修仙路上,这样的惬意享受时光实是难得,实在值得细细品味这不易得的小小雅趣。
祁宁之击节称赞:“妙啊!这桂蕊入茶,才是应时应景!”
他却不敢在众人面前再多付视线予那道倩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害怕这种情绪外露,这是一种他从没体验过的感觉:微醺、心悸、迟疑、喜悦,又患得患失,好像还需要确定什么,好像还不能说服自己。
祈宁之赞了一句后,又转向人多方向,一拂袍襟,长身而起,举起手中玉杯朗声笑道:
“这桂树寂寞千年,终遇知音。今夕何夕,值此良辰;今夕何夕,与子同饮!”
其轩举潇洒,无懈可击,果然一派玄机门天才弟子风范。
逸兴遄飞,谁能不同?众人轰然应声,齐齐举杯而饮。
这养眼师兄,确实养眼,时常看看,真的能赏心悦目呢……幼蕖低头暗自一笑。
“此时此景,真是不枉!酒则太浓,茶又太淡,这新鲜花叶烹出的茶,比起我们往常喝惯的炒制灵茶,可谓别有鲜爽滋味,!”郑奕饮尽杯中,满足地感慨一声,赢得一片赞同。
忽听得“簌簌”两声,似是有什么细小物事坠地。虽在笑语声中,众人耳目何其灵敏,寻声看去,原是数枚小圆粒掉落在地。
幼蕖就近捡起一枚,对着月色一照,欢喜顿生:“果然有玉颗子!”
郑奕与胡玉闻言,立时起身找寻,真海潘宝亦跟着躬身张望,草叶间果然已掉落几粒玉颗子。
胡峤祈宁之杜维城不免心痒,亦去寻觅。
方捡起未多时,又听得“簌簌”数声,又有新的桂实掉落。
“我等果然是有缘人,这玉颗子以自然成熟又新鲜掉落的最好,有时十数年结一回,有时几百年也不见有。这株千年老桂也不知多少年才结这一回,却是让我们赶上了。”
幼蕖笑盈盈拈着一枚桂实示意。
这样的好彩头,哪怕是凡物,谁也不会去反对。
一阵找寻,每人都捡得了几枚,俱是欢喜不胜。
那玉颗子大如指肚、溜圆如珠,色作绛紫,致密如玉,光润玲珑,在月下一照,边缘泛出一圈浅红色光晕。与树上的桂花香又不同,玉颗子散发出的是一股细细的辛香味,竟是能令人脑中一清。
胡峤神色一正:
“这桂实只怕真有些不俗。凡人说它有辟邪养神之效,倒未必是虚言。”
胡师兄的见识在众人心目中很有些威信,他这般说,众人不由对手中桂实重视了几分,又细细搜寻了一趟,把草叶间的玉颗子搜罗得一粒不剩后,索性又放出神识往树上去寻,树上却只剩桂叶下还藏着十几枚浅绛色的桂实,分明还未成熟。
见好就收,不可图尽,众人亦知晓这个道理,这才有些余兴未足地住了手。
时候已是不早,众人欢欢喜喜收了手中杯盏桂实,便欲离去,遁光方起,忽见峰下有零星火光移动。
“咦,大半夜的,这些凡人来此作甚?我去看看!”
小胡玉又抑制不住好奇心了,今晚更被一株凡桂勾起了多少兴趣,话音未落,也未等其他人答复,身形在半空一个回旋,已冲了下去。
胡峤无奈对众人拱了拱手:“小妹任性惯了,我这就去抓她回来。”
众人今夜都极宽容,皆笑道:
“我等同去看看也好,若有什么事,能扶持一把,亦是功德。”
出门经历了一段,大家对“道”与“众生”已有了新的认知。“道”不是孤悬于俗世之外,只凭闭门造车就能修得的。
入俗、扶弱、安世、炼心,侠为骨,义在心,才是道门所为。
众人隐了剑光,飞身而下。
“大哥,我腿都要断啦!我难得休沐啊!一回家就被你拖来独柱峰说是寻什么月中玉颗。这山上桂树是不少,可是独柱峰那里只有些矮树草皮,哪有老桂树!你到底说的准不准哪?”
一名少年在山路上边抱怨边弯下腰揉着腿。
“准得很!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说的玉颗子不是山间普通老桂树结的桂实,而是月宫里掉下的仙桂!就是这段时间有!岑夫子少时的确在独柱峰下捡到过两枚月中桂实。岑老夫人腰间挂着的那只荷包里藏的就是,上次宴会上,我随母亲去给她请安,老夫人曾取出来给我们看过。”
另一名略老成的少年,看样子就是兄长,耐心地答复弟弟,又扬扬手中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