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内父女俩言笑晏晏,镜外幼蕖眼底浮上晶莹,她不禁伸出手去描摹那镜里中年天子的形象。
镜里兕子公主虽乖乖点头,面上却有调皮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故作恭敬地一屈膝:
“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眼神闪闪发亮,不见一丝畏惧拘谨。
对此娇女,天子威严顿时瓦解,面上的秋山冷峻尽作春水柔波,满是慈爱之情。
他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少女的额头:“又皮!”
父女间暖意融融,此天伦场景,不似天家,倒似寻常百姓。
“今夜兕子要阿爹一起在明光殿守岁!”
那兕子公主抱着她父皇的胳膊摇了两摇,娇娇软软地撒着娇。
那天子哪忍心拒绝心爱小女儿的要求,当下同意了,又吩咐四周侍从先去明光殿准备。
兕子公主对她父皇皱了皱鼻子,得意地笑道:
“我早让他们准备好啦!火盆,热水,熏了您最喜欢的龙涎香!褥子也垫得厚厚的!还有娘最爱吃的甜汤!”
“我家兕子真是贴心呐!阿爹下半生可就靠你照顾喽!”
“那是当然!我现在可能干了!”
兕子公主一幅大包大揽之得色,看得她父皇哑然失笑。
看着女儿亭亭玉立于身前,那天子抬手轻抚女儿的发丝,情绪忽而低落:“要是你娘知道她的小幼蕖长这么好……”语音竟然带了哽咽。
“阿爹,阿娘她在天有灵,肯定也想看到我们开开心心的!我们要为天上看着我们的人好好地活,好好保重自己!”
镜里幼蕖暖言安慰父亲,眼神却看向半空,若有所思。
“是啊……”那天子嘴里应着,仍然语气怅怅。
兕子公主见父皇伤神,赶紧掉转话题到自己身上:
“阿爹阿爹!你看,兕子现在可知道保重自己了!你看我今儿穿的这大氅多厚实!怀里还揣了一个暖炉呢!我今年冬天养得可好啦!都没有受过风寒,吃得也好,每顿能比以前多半碗饭!”
少女叽叽呱呱,连比带划:
“银蓝姑姑前儿进宫来看我,你猜怎么着?她给我做的衫子啊,我差点都套不进去!你看,我这腰都粗了两寸!我都愁死了!”
她父皇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瞎愁什么!阿爹跟你说,小姑娘就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他很认真地握了握女儿的胳膊,又在肩胛骨上捏了捏,挺满意地点点头:
“嗯,确实养好了些!我就说,阿爹给你兕子这名字起的好!”
父女二人边说边往回走。
“那阿爹你要怎么奖励兕子啊?”
“嗯,赏你一碗安神汤!吵得我头疼!”
“什么啊……”少女大叫起来,“人家要和阿爹一起去宫外微服私访!”
“访哪家小郎君么?”天子之尊,竟然如此与女儿打趣。
“才不是!小郎君有什么好看!”
天子宠出来的女儿可不是深闺里容易害羞的小女子,兕子公主抱着她父皇的胳膊直摇晃:“我是要陪我父皇看看这大唐盛世,要听百姓夸道我们贞观天子!还有,阿爹你这两天也好生歇歇,不养好身子,我可不带你出去!”
“哈哈哈哈……”这天子显是被女儿逗得大为开怀:“好!依你!”
父女俩渐行渐远,镜里只见侍从队伍迤逦随后。
队伍最前端犹有话语隐隐传来:“我们初五就悄悄儿出去,只带上你三哥……”
终于,队伍远去,镜里画面停在空荡荡的高台上,再无人影语声。
镜外,幼蕖眼泛泪光,伸手依依不舍地轻触镜面:
“阿爹,你好好儿保重,小兕子也保重自己……我也是。”
采珠跪伏在地,语带哽咽:
“陛下,娘娘,采珠不负你们所托,小公主她,过得很好!”
幼蕖拉起采珠:
“姑姑莫伤怀。那位镜里的兕子公主把父皇照应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采珠含笑擦脸:
“我是欢喜才流泪。红尘界的小公主过得也很好,青空界的小公主过得也很好。我再没有什么奢求了。”
她对着凌砄深深福了一福:
“多谢凌师父。没有凌师父,再没有我们今天。”
凌砄眼神犹停留在镜面。
采珠与幼蕖看到的是镜里的兕子公主与她的父皇,而在凌砄眼里,他只看到那小公主的躯体所掩之下,是他熟悉的一缕神魂。
“丹芙……”
他黯然默念。
采珠给他行礼,他才回过神来。
铜镜闪了一闪,变作巴掌大小,飞回他袖中。
凌砄收了铜镜,转向采珠,微微一喟::“采珠你不必道谢,我亦是要谢你的成全。”
“师父、姑姑你们不要谢来谢去啦!你们这么谢,让我很难做啊!”幼蕖倚小卖小地插科打诨,“说起来,我受的恩最多,你们给我的恩最大,我要怎么千恩万谢才可以啊!要不要我五体投地?”
小姑娘夸张地举起两只手,一幅就要往地上“投”的样子,眼睛骨碌碌地,左看看师父,右看看姑姑。
“你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