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四月下旬,还是妍丽尽绽之际。
春夏之交,风也有了热的温度,林中虫鸣躁动,重新聒噪起来。
在圆明园里轮转了将近一个四季。从去岁到现在,再好的地待得久了,也会乏了,皇上似乎也觉得些许无趣,索性今年是不打算在这避暑,准备回宫去了。
永明公主的名字也正式定了下来,爱新觉罗.兰莺,此间含义昭然若揭。
取生母与养母名中各一字,本是没有如此先例,是皇贵妃亲自去请的命。只因感念昭贵妃割爱之情,如此算是给生母的一点慰藉,好叫公主日后也不忘昭贵妃生育之恩。见她执意如此,皇上便也随她了。只是公主的名罢了,算不得要紧,且这事上,他也的确有愧于她们二人。
昭贵妃一月多来精心调养,身子好了不少,虽还是虚,但走动也无虞。等圆明园和紫禁城都捡拾妥当了,回宫浩荡的仪仗便自一日午后驶行。
因着临近端午,各宫打算同乐,不大办,也是要在团圆的日子聚一聚。余莺儿适当提了幽禁近两年的沈答应,是否教训给得够了。此时正值六阿哥响亮唤了一声皇阿玛之际,胤禛龙心大悦,抱起地上玩耍的弘冀颠了好几下。
弘冀很亲近他,在他脸上蹭了一口。
一声轻轻的“啵”,深深联结起父与子的纽带。胤禛笑得不行。
“你看着办吧!”胤禛朗声说着,“只叫她往后别再失了分寸。”
弘冀一岁半了,走得稳快,说话也清晰,都说聪颖得紧,模样也是一天天更像皇上。胤禛常常去阿哥所看他,似乎寄托了许多无处宣泄的心思,疼爱得不得了。
“这孩子,长得真快,比上回又重了不少了。”胤禛摸了摸他的额发,再将他放下。
“额娘。”弘冀这么小却已经知道雨露均沾了。他刚一落地,牵着余莺儿的衣角,又稚声喊了一句。
余莺儿将他抱起,坐在自己怀里。桌上拿了块糯糯的甜糕,弘冀接过小口地舔吃,模样很安静。
“朕瞧你身子好了些,冀儿也乖巧,不费你太多心思,是时候接回来了。”胤禛说,“你受累了。怀永明时,只得卧床休养,没一日不叫你受罪,朕看着也心疼不已。如今有皇贵妃带着她,你便悉心顾着冀儿。也好。”
“是,臣妾定然尽心尽力。”余莺儿说。
“等再有一月,你身子好全了,也帮着皇后和皇贵妃料理琐事。皇后身子常年不好,自顾不暇。皇贵妃性子急,做事难免得有不恰当之处,朕瞧你倒是能压一压她。”胤禛喝了口茶,继续说,“朕信得过你,将后宫事交由你,你要多多用心,也好安定六宫,能叫朕少些烦心。”
话中深意并不掩藏,余莺儿微微一笑,“臣妾知道。皇上忙于前朝之事,后宫若也要叫皇上忧心,那就是臣妾等的不是了。”
皇上既对年世兰愧疚不已,将公主给她抚养。又担心有公主在,她们俩人交好,势力如日中天,便在后宫搅弄风云,无人压制。是以在提点她,不要生出事端,也要看着点年世兰,不要叫她过于嚣张张狂。
余莺儿了然,她在皇上心中的确有几分分量,且还不轻。如果当真并不在意她,稍微使一些手段,譬如他轻而易举让端妃与年世兰反目成仇那般,他自然有本事可以做到。但胤禛并未如此做,他将手段预在了后面,先留有一些真心。
他在观察。如果她如此得势却并不与年世兰“同流合污”纵横睥睨六宫,还能压住年世兰的气势脾性,不作出伤天害理之事,两人安分治理后宫,他便不再多管。毕竟,他也并不在意皇后,甚至心底厌恶,不在意皇后是否介意被分权,被架空。他只要表面平和就好,不愿多费心思在女人集聚之处。
如果余莺儿做不到,他必然会算计挑起争端,不容年世兰独大。
两个精于算计之人,同坐而笑,面上和谐,心思一致。
余莺儿心中所想,正是胤禛心中所思。
至于六阿哥,他坐拥天下太久,以利揣度,却并不担心。余莺儿性子再怎么平和,也不会蠢到将六阿哥这个金尊玉贵的,后宫争夺的最大筹码,送给年世兰。她如今是钮祜禄氏,背着这个大姓,朝中自然有愿意支持的,并非像从前一般背靠无人。若趁现在年家势还在,年世兰想顺势抢夺,一山怎么容二虎,两人迟早争斗。而若年家势不再,六阿哥是否与年世兰亲近,无伤大雅。
说到底,只要六阿哥不在年家手里,年家没有指望,年羹尧即便有兵权,也不会生出异心。
弘冀的东西很快收拾回了永和宫。
同日下午,尘封已久,却也不透风雪的存菊堂,终于打开。
甄嬛喜极而泣,与沈眉庄紧握住彼此,话流水地往外倾泄,似要述尽两年思念挂怀。
院中花瓣扬落一些,拂在她们身上。
流过泪,便是笑声清亮。
日头悬空,金光挥洒,和风徐徐,的确美不胜收。
余莺儿没怎么说话,多看这二人互诉衷肠,时间分隔,情谊也并未削减。
太后死了,沈眉庄成不了气候,即便日后她的算计暴露,这两人与她反水,沈眉庄也不过一个无宠的人,不足为惧。
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