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下得毫无征兆。
似乎上天也怜龙脉危殆。
庭院中刚才还娇艳动人的花簇在暴雨如注中损了颜色,残瓣满地,再被风卷走吹散四处,一派凄凉。
所有人都无暇顾及这方天地,只最后剪秋叫人将牡丹花搬走安放在廊下,躲过这一场风雨。
偏殿齐聚了嫔妃,却无人敢言语,气氛沉重压在人身上。
富察常在还在晕厥中,宫人进进出出,热水混着腥气,谁都知道这胎大约是保不住了。
“怎么样了?”
太后才到,她径直走向床榻,皇后掀开一角床帘,能见富察常在面容苍白,周遭血腥味浓烈,太后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便知不中用了。
章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血才止住了,他再号了号脉,方起身向太后、皇后回话:“富察常在此前郁郁寡欢已致胎气不稳,腹部隐痛,微臣这些日子竭尽全力才将胎象稳住,原本已无虞。”
他跪在地上,斟酌着开口:“可这次,常在是腹部遭受撞击,因常在身子才刚调养好,并不似常人那般稳健,现下见红,胎气剧烈震荡……请太后恕微臣无能!”
“前几天在哀家宫中都还好好的,怎么会成如此?”太后发问,着意看了皇后一眼。
齐妃看这形势,压住心里的雀跃,率先跪下回话:“方才在院中,莞贵人和富察常在两人一同赏花,臣妾们突然听见富察常在一声惊呼,就见了富察常在倒在地上,身下还流了血,莞贵人则站在原地,手还是往外推的模样,仿佛是莞贵人推搡所致。”
“太后娘娘,臣妾们当时所看情状的确如此,只是不知莞贵人为何要推倒怀有身孕的富察常在。而后,莞贵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去扶富察常在,只是被富察常在推开,跌倒在地,等臣妾们赶到跟前时才发现莞贵人居然也流血晕厥了。”
“现下莞贵人还在另一侧偏殿,昭嫔和欣贵人、淳常在几人在那守着,太医还在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皇后满面哀容,似乎极为痛惜,“皇额娘,当时的情况便如齐妃所言,妃嫔们也皆是见证,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到底起了什么龃龉,竟会到如此地步,这莞贵人,也着实糊涂啊。”
“伺候的宫人怎么说?”太后问,“当时谁在她们二人跟前。”
“赏花宴遍邀嫔妃,人数众多,许多嫔妃们都将宫女留在外面候着,莞贵人那会没有带贴身宫人进来。”皇后回话道,“至于富察常在……”
桑儿从床侧走来扑通跪下,“太后娘娘恕罪,小主怀着身孕一向贪食,当时小主叫奴婢去桌上拿碟糕点来,奴婢便转身去取了,小主口味比从前嗜甜不少,定要食偏甜的不然断吃不下,奴婢分不得这些糕点的味道,便还去问了绘春姑姑,耽误了些功夫,而后才见了小主在海棠树下同莞贵人说话,奴婢便想着过去,谁知就见了莞贵人突然和小主靠得极近,冷不丁就伸手推了小主一下,小主便倒在地上了。”
桑儿声泪俱下地磕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小主熬了多久吃了多少苦药,好容易才使胎象稳固下来,日日盼着为皇上生下一位皇子,若非莞贵人如此,小主又怎么会见红……若小主醒来知道了孩子的事,太后娘娘!还请您为我们小主做主啊!”
太后一时并没开口。
就在此时,卫临满头大汗从另一侧偏殿赶来,见太后等人都在,便径直跪了下来。
皇后沉沉发问:“莞贵人那里如何了?怎么会见血?”
“莞贵人怀孕快两月了……”卫临说,略有迟疑,“不知为何,莞贵人身侧竟无一人知晓,还是方才微臣号脉才得知。”
“糊涂啊!”皇后脸上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而后勃然大怒道,“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现在如何了?”
“莞贵人身子底子似乎本就虚,能见胎象极为赢弱,加之……”卫临似乎不敢开口,惹太后不快,加重了语气,“到底如何?”
“请太后、皇后恕罪!”卫临说,“微臣听昭嫔娘娘和欣贵人说,见到富察常在用力推开了莞贵人,正是重重推及了腹部,而后莞贵人跌在地上,腰部又被极硬的石板路震伤,方才便见红了,现在已然……”
外头风暴依旧肆虐,太后闭了闭眼,语气有些许黯然,“下去吧,好好照顾莞贵人。”
齐妃并不看得太懂脸色,这番情境下她竟然还问:“那莞贵人她,要如何处置?富察常在的孩子……”
太后并不想理会齐妃,她只是哀叹自己的皇孙们,命途多舛,如何会有这样一位嫡母。她不是不知道这宫中的人心险恶与争斗算计,莞贵人若是个草莽蠢货,皇帝又怎么会如此喜爱。
她垂下视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齐妃,似乎只是随意一眼,齐妃却瑟缩了一下,不敢作声了。
狂风暴雨的泥泞味道被吹进殿内,湿气和尘味更添殿中几分寂静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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