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盈满泪水的小人鱼哪怕视线模糊,也没有挪开视线,自然发现了大白藏起伤痕的小动作。
似乎是习以为常,巨型史莱姆果冻般柔软光滑的表面鼓起,寻常在他面前显得人畜无害的触手在表皮下攒动着。
锦虞眼睁睁看着这些触手蠕动到那处伤痕,啪叽一下,简单粗暴的把这道伤塞进史莱姆庞大柔软的身躯。
那个地方立马出现一道坑,紧接着,忙碌的触手们揪了一大坨旁边的“果冻”,一把子塞进坑里,很快填补好。
圆圆的触手尖尖拍了拍,似乎很满意自己打的这块补丁,正打算缩回身体里,却被圆滚滚的小珍珠砸了一脸。
触手们、和它们的本体塞西尔,看着抽抽噎噎不停掉小珍珠的小人鱼,都被惊住了。
塞西尔以为是那道丑陋的伤疤吓到了幼崽。
软乎乎,整天乐呵呵,总是用最大的善意和真诚去对待别人的锦虞,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粗暴的伤口。
塞西尔顿时后悔今晚的拿乔。原本只是想骗崽崽贴贴的。
他绝不是想看到崽崽的眼泪。
触手们已经反应过来,飞快卷走半空中的小珍珠,还趁机用触手尖尖贴崽崽的脸肉,试图引开崽崽的注意。
锦虞却小心翼翼的贴过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口?”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伤痕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引起一阵微颤。
塞西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何况这种伤口还有很多很多,他早已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所以他假装自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史莱姆,安抚似的:“咕叽~”
锦虞猜到了,“是因为精神力暴动吗?”他抱住大白,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他知道大白也有暴动的症状,大白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也就没有在意。
但他忘了,大白只是一只史莱姆,它不知道怎么表达痛苦,所以才那样毫不在意的将伤口藏起来。
这样的伤口有多少呢?锦虞抚摸史莱姆柔软的身躯,用力保证道:“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意外得到幼崽郑重的诺言,塞西尔冷硬的心软化成一团云,亲昵地蹭了蹭崽崽的发丝。
然后便听见锦虞说:“大白,可以把伤口都露出来给我看看吗?”
果冻团子一僵。
锦虞整只崽都靠在史莱姆身上,云一样轻,说出的话却如重锤一般锤在冰面上。
意料之中,大白没动作。这是不吭声的拒绝。
一旁看热闹许久的小白突然扯着画纸过来,想勾着锦虞做他们寻常最喜欢的娱乐。
锦虞假装没看到那些胡乱挥舞的小触手,率先抓住小白,从里到外仔细的观察一遍,说:“小白真乖呀,主动让我检查,没什么问题。”
放下小白,他转过头,“大白?”
此处无声胜有声。
僵持了一会,锦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从不熬夜的崽精神奕奕的盯着大白,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塞西尔奈何不过,育崽心经上特意强调,幼崽需要保持足够的睡眠。他怎么能让崽崽因为他这点事熬夜。
大白妥协了,身体不再紧绷,肉眼可见的“融化”了一层。
锦虞一瞬不瞬的盯着,随着伪装的褪去,他看到了一只伤痕累累、丑陋不堪的怪物。
塞西尔还尽力维持着果冻一般的外形,奈何身上修修补补的伤痕太多,他空有果冻的形状,却像一只装满了脓液的垃圾桶。
小白夸张地用两只小触手遮住不存在的眼睛。
它的本体,真的丑!
他会吓到幼崽吗?肯定会吧。幼崽会不会后悔看到他这副模样?肯定会吧。谁能想到整天和自己一起贴贴的史莱姆,其实是一只丑陋怪异的怪物。
巨大的肢体蠕动着,在墙上投射出扭曲的阴影,眼珠似乎变成了红色,呼吸急促起来。
它确实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但它真的不疼吗?
“你一定很疼吧……”在怪物面前小小一只的人鱼幼崽努力张开双臂,拥抱住他。
低声呢喃:“乖,我给你唱歌。”
浅浅响起的哼咛带着以前从未有的忧伤,除却流浪时遭受的那些伤害,锦虞从未想过有谁会如此狠心的去伤害别人。
大白身上的有些伤痕明显是别人留下的,一大片一大片,像片片乌云,是否给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留下更深的创伤。
大白是因为无法释怀,所以才日复一日的折磨自己吗?
小人鱼哼出的调子不自觉变得低沉,沉沉如晨风,扫过深夜留下的雨露,留下抖擞的绿叶。
胡乱挥舞的触手们如同被拍抚后臀的猫咪,舒适得垂下来,狗一样趴在地上,有些伤痕肉眼可见的结痂,掉落,露出粉色的新肉。
或许此处还会被狂暴的精神力扯破撕碎,但它终于拥有了愈合的能力。
锦虞第一次使用大祭司的能力,用尽力气去治愈,好在大白的表现好了不少,他松了口气,身心俱疲。
眼皮仿佛灌了铅,重重地垂下去,小人鱼软软地靠着史莱姆,就这样睡着了。
塞西尔前所未有的清醒,体内的精神力仿佛被关进笼里,连痛楚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