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仍记得初次进宫时，昭贵妃便如今日的韩云宁，华贵万千，其锋芒无人可掩。
此番再见，尽管妆容依旧，却肉眼可见憔悴许多。
想来是与皇后争斗多年，积怨甚深。
如今她已然失宠，自然与从前不同。
皇后总管后宫，虽不能明着对她怎样，但私下里使绊子应是不难。
姜璃捏着手中银箸，一时思绪有些飘远。
韩云宁此人，聪慧机敏，却极其偏执。
即便她如今已经是三皇子的侧妃，韩云宁是否就能放下她们之间的纠葛？
是否能抵消她心中的恨呢？
姜璃以为，肯定不会。
所以，与其静坐等待被打，倒不如先发制人。
可是如今，韩云宁的身份是弘阳帝的宠妃。
而她，只是一介小小侧妃，连辈分与人家都差了一截。
要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必须有一个时时都在宫中，能与其抗衡之人联手。
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昭贵妃最为合适。
思及此处，姜璃抬眸，视线落在昭贵妃身上。
帝王的荣宠，本就如天边的浮云，总不会一直在她头顶上盘旋着。
相对比她，昭贵妃应该更盼着韩云宁能摔一个大跟头，最好连命一起丢了才是。
既如此，有昭贵妃这么个得力的盟友，又何愁事情谋不成？
她今夜得寻个机会，和昭贵妃谈一谈。
可是，即便是昭贵妃答应了，又有什么样的错处，能让陛下对其下狠心呢？
毕竟韩云宁如今怀了身孕，弘阳帝为了不惊着她养胎，甚至将韩家的案子先搁置下来。
不审不判，就怕她因此动了胎气。
一切只待她生下龙子后，再做决断。
缪羽脑袋凑过来，道，“姜璃，这菊花糕可好吃了，你怎么都不吃东西啊？”
姜璃回过神来，瞥见缪羽拿起两块糕就往袖口里揣，
“听说这菊花糕，宫中一年只在重阳这天做一次，我带回去两块，等哪日馋了再吃。”
“喜欢吃就都拿着吧，”
姜璃把碟子往她身前推推，又从怀中掏出帕子，“你用这个包着。”
“好。”
缪羽没心没肺地朝她微笑，随后将糕点一块块垒入帕子中，包好。
可真是个孩子心性。
姜璃莞尔。
她不禁奇怪，罗竺的郡主与公主，都是缪羽这个样子的吗？
那跟萧无双比起来，可真是要可爱的多。
她眼角余光瞥到昭贵妃站起身来，朝弘阳帝行了礼。
嘴唇张合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离开宴席，想来应该是去更衣了。
姜璃思忖片刻，对缪羽说道，“缪羽，我去去就来。”
缪羽脸颊塞得鼓鼓的，像只正在吃橡果子的松鼠，闻言朝她点点头。
姜璃带着罗芷，随着昭贵妃刚刚离去的方向往前走。
刚拐至御花园的石子路上，便见莲花池旁，立着一道瘦长的身影。
长空之上，繁星密布。
偶有一阵风来，勾动湖畔暗绿的柳枝，沙沙作响。
梢头之上，露出了半钩弯月，柔和清澈的月光铺陈园中。
男子穿着一袭玄色衣袍，深沉的颜色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愈发显得身量纤长。
“洛琤？”沈璃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
她适才的确没注意到，洛琤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宴席。
洛琤回头，见着是她也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她原本是想跟着昭贵妃，寻个合适的机会与她聊一聊，不曾想却在这碰到了洛琤。
“适才席间饮多了几杯，出来吹吹风。”姜璃道。
洛琤勾唇笑笑，夜色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缓步走近，柳条自他肩头划过，如青幔在他身后随风摇曳。
迟疑片刻后，他问道，“你...与三皇子的婚事，是否是权宜之计？”
旁人不知道，洛琤却十分清楚。
她的清白之身，绝对不是给了三皇子。
当初在长庆楼，姜璃要他帮忙娶她时，与三皇子并未有过太多接触。
前几日，弘阳帝下旨将她指给太子时，他曾去质问过太子。
太子推诿说，是弘阳帝执意如此。
原本求赐婚的是二皇子，而陛下却执意将她赐给太子，做太子妃。
他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如果沈北岐不在北境，而是在江都城中的话。
或许...
此时此刻她便不会是三殿下的侧妃，而是靖国公夫人了吧？
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成。
只能一次次在心中嘲笑自己，痛恨自己。
姜璃沉默。
她知道，即便她说不是，洛琤也不会信的。
因为她的事情，洛琤本来就一清二楚。
“姑娘，”罗芷轻声道，“有人朝这边来了。”
姜璃陡然一惊。
如此场面，即便有丫鬟陪同，若被四公主瞧见，恐怕也会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