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送回营帐后,沈北岐便去忙了,这一忙到天色黑透了,她也没看到他。
她百无聊赖,在帷帐中四处打量。
她居住的这座帐篷虽然不算太大,但书案香几应有尽有,地下铺着绒绒的地毯,踩上去脚感软软的。
梁博守在帐外,见她出来,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三姑娘,可是饿了?国公爷给你带了糕点来,就在案几上的食盒里。”
“梁大哥,我还不饿,你可知兄长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今夜有的忙呢,”梁博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明日帝后亲临,为防有贼子居心不轨,这安防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沈璃点点头。
木架上燃起了火盆,橙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随风呼呼作响,溅出点点似星辰般的火花,被热气席卷着迎空而上。
沈璃仰起头,看向广袤而辽阔的夜空。
皓月当空,星辰寂寥。
草丛中虫鸣声不绝于耳,夜风拂过草坪,吹到脸颊上时略微生凉。
很奇怪,明明看向的是同一片天空,身处宽阔之地与四方的宅院中,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前者心情轻畅,仿佛一只囚禁已久的飞鸟,终于重回自由的怀抱,展翅欲翔。
后者平平无奇,仿佛司空见惯的日出日落,没有一丝惊艳,心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梁博将饭菜端上来时,紫鸢随着岳阳一块来了。
怀中还带了一个包袱,说是国公爷交代,特意为她带了一套骑马装,和两套换洗的衣裳。
也许是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格外安神,沈璃用过晚饭后,便躺在软软的榻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将亮未亮,她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声高呼惊醒。
无数将士的呼喝声汇聚成阵阵雷霆般的怒吼,仿佛要冲破云霄,震撼天地。
在这惊人的呼喊声中,还夹杂着如万马奔腾、江河奔流般的战鼓声。
鼓点急促,响声如雷,气势磅礴,令人热血沸腾。
紫鸳也被这股声音惊醒,伺候着姑娘穿好衣裙,跟在她身后出了帐子。
山间晨起的风有些湿寒,碧绿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沈璃捏着裙摆,踩着湿漉漉的草丛,绕过帐篷,朝祭台方向远远望去。
天际泛起一抹暗血般的残红,无数身穿银甲的将士笔直站在高台之下,队列整齐,黑压压一大片如乌云过境。
他们目光灼然,仰视着高台之上,冲着南吴之主弘阳帝齐声高呼万岁。
沈璃停下脚步,一眼就瞧见了那抹鸦青色的颀长身影,立在数米之高的祭台之上。
弘阳帝与皇后手举线香,诚心诚意敬拜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康。
而他与众皇子,和诸位大臣站在一处,追随着帝后上香的动作微微躬身。
她眯起眼睛,却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鸦青色的袍角被风扬起,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在一众人中也格外出挑。
他站在这样万众瞩目的高处,若星辰璀璨,光芒万丈。
年纪轻轻,便可与帝后和众皇子一同登上高台,别人眼中的他,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沈璃却觉得,他的背影无比孤独,就像一座秀丽孤峰,无依无靠,独自矗立在茫茫天地之间。
他曾说过,他是她的靠山,是她的倚仗。
他也不止是她的靠山,沈家两房的每一个人,都将他视作靠山。
那么,谁又是他的靠山呢?
他又可以倚仗谁呢?
她回忆起儿时,她惯爱赖着他,常常在他要出门时,耍赖扯着他的袍角不愿松开。
每每将他缠的没有办法,他就蹲下身子,佯装生气瞪她,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却全是和煦的笑意。
“小阿璃,再这样兄长要生气了?”
她松开他,故意抽抽鼻子,用力挤两滴眼泪出来,每次只要她一哭,他就举双手投降,百试不爽。
“又哭?”沈北岐抬掌扶额,有些头痛道,“兄长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不要!”
“那…刘师傅的糖人?”
她撅起嘴巴,满脸不愿。
“那我们小阿璃跟兄长说,你想要什么?兄长全部给你买回来,可好?”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兄长不要出门!”
面前姿容绝丽的少年瞬间垮了脸,可怜兮兮伸出两个手指头,“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马上回来,行不行啊我的小阿璃?”
她在沈家,向来循规蹈矩。
唯独在他面前时,使尽了小性子,百般造作,恃宠而骄。
也只有在他面前时,她才会生出一种错觉,自己仍旧是从前那个,被父兄捧在手心的姜家幺女姜璃。
而当年明媚灿烂的少年,何尝不是被老国公捧在手心中的珍宝。
整日不知愁滋味,饮酒纵马,白衣翩然,犹如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少年的父亲在北境征战时,中了敌军埋伏,万箭穿身,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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