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盐池东段,虞军大营。
李威注视着前来报信的燕军使者,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所有人都知道,李威在知道燕军逡巡不前的消息后,心头正憋着怒火。
毕竟是盼望许久的援军,如今都已经走出轵关陉,进入了河东,却突然告诉你,他要留在紫金山休整,不肯继续南下。
这让李威不得不怀疑慕容恪就是想要让虞军与梁军先战一场,待两败俱伤之际,再由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帐内的气氛让人感觉到窒息,虞国的将佐们面面相觑,皆默不作声,唯恐因为一时失言,惹恼了李威,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对象。
至于慕容恪的使者,却是从容镇定的模样。
如今是虞人有求于燕国,李威纵使恼怒,也不可能朝着燕使撒气。
果然,李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愤怒,他沉声道:
“燕军远来疲惫,急需休整也是常理,但如今桓贼猖獗,大肆圈占盐池,谋取利益,岂能放任不管。
“既然太原王不远千里驰援河东,想必也不是专程前来考察河东的风土人情,不知燕军何时才能南下?”
燕使回忆着临行前慕容恪、封弈对自己的叮嘱,正色道:
“我家大王的计划,无需事先向建宁公汇报,但是也请建宁公放心,大燕与你们虞国有着共同的敌人。
“虞国希望大燕伸以援手,大燕也想扶持苻氏,共御桓贼。
“桓家父子怀有虎狼之心,觊觎邻国,贪而无言。
“大燕目前正在经略中原,对待虞国并没有恶意,这一点,想必将军也清楚。
“太原王之所以不愿南下与建宁公汇合,只不过是担心联军号令不一,自乱阵脚罢了。
“建宁公尽管与桓贼交战,太原王自会选择合适时机南下,帮助建宁公将梁人驱逐出境。”
李威闻言,沉吟不语。
他可不信什么燕国对大虞没有恶意的鬼话,桓熙觊觎河东,莫非慕容家就不动心。
但也正如燕使所言,如今燕国的重心都放在了消化青、兖、徐三州之上,根本没有精力与桓熙争夺河东。
盐池带来的丰厚利益固然让人垂涎三尺,可慕容恪却对河东郡没什么想法,至少目前是没有想法的。
毕竟就算慕容恪即使趁着梁虞两败俱伤的时候,趁机夺取了河东郡。
河东郡北有虞国,西有梁国,南有楚国,三面强敌环视,要想守住河东郡,就必须得要投入重兵。
而燕国新得中原三州之地,立足未稳,一旦桓熙再度出兵河东郡,而桓温进攻中原,到时候又该如何取舍。
因此,燕国虽然对河东怀有野心,但李威其实也部分的认同燕使的说法,即,燕国目前正是想要扶持苻氏,共御强敌。
只有虞国在河东挡住了桓熙东出的脚步,燕国才能放心的经略中原。
既然清楚了这一点,李威也不再纠结慕容恪究竟是在作什么打算,他长叹道:
“罢了,太原王不仅为燕国名王,品行更为时人所推崇,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背盟这等丑恶之事。
“盐池的重要性,想必太原王也清楚,若使桓贼得之,好似如虎添翼。
“还请转告太原王,今朝被桓熙夺去的食盐,他日必会化为射向燕人的箭矢。”
燕使应声告退。
两国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阻止桓熙夺取盐池,也是两家的共识。
乱世之中,亲兄弟尚不可信,但有着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却是能够信任的对象。
虞国知道燕国即使抢占了河东郡,也守不住,故而愿意放开道路,请他们入境驰援。
而燕国则需要虞国作为阻止桓熙东出的拦路虎,盐池的归属,可谓至关重要,所以慕容儁才在向中原部署了重兵以后,依然挤出了五万精锐步骑与羌族的一万精骑救援河东。
当然,燕军在河东的开销需得由虞国承担部分。
燕使离开后,李威对众将说道:
“桓贼掠取的不是燕国的利益,奴役的不是燕国的百姓,我们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燕人的身上。
“我等蒙受国恩,如今也到了为王事而不惜性命的时候。
“三日后,我欲向西移营二十里,与梁军相隔十余里下寨,寻找战机,尔等可愿同往?!”
话是这么问,却根本没有给人回绝的余地,众将纷纷附议,其中就有河东太守吕婆楼的长子吕光。
吕婆楼并未出现在军营中,他负责留守安邑,却将其子吕光派了过来。
吕光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可李威却不会轻视他。
在安邑城时,李威曾与吕光谈论兵法,最终被吕光的韬略所折服,又在军中见识过吕光的骁勇之后,李威清楚,假以时日,吕光必能在虞国军界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这一战,吕光也将成为李威所倚重的大将。
年轻又如何,桓熙当年跟随桓温伐蜀时,年仅十五岁。
慕容恪同样是十五岁从军,而慕容垂更是只有十三岁就开始随父出征,并且立下战功。
年岁的大小并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能力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