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涓与韩伯蓬头垢面,他们的脸色也很憔悴,想来,这段时间应该是在衣不解带的照顾殷浩的病情。
今日桓熙能够登门,前来探望殷浩的病情,二人为此由衷感到喜悦。
桓熙与郗超只带了索苞、桓虔两个万人敌跟随殷涓、韩伯前往后院,留下沈赤黔统率郎卫在前院等候,哪怕遭遇危险,有索苞、桓虔护卫,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与沈赤黔汇合。
当然,这样的担心纯属多虑。
来到病房,一进门就闻到了那呛鼻的草药味,病榻上的殷浩已经形容枯槁。
桓熙上前握住殷浩的手,内疚道:
“殷公为了家父的事业,竟然憔悴至此。”
殷浩此时显得很虚弱,但他还是艰难的摇头,强调道:
“老夫并非是为了元子(桓温字)的事业,而是不甘心被后人耻笑,世子不必为此自责。”
桓熙没有纠结他称呼桓温的表字,毕竟名字本就是让人叫的,殷浩与桓温是少年时的好友,中年时的政敌,之后又重归于好,如今人之将死,他想怎么称呼,都由着他。
其实桓熙也明白,如果殷浩有得选择,他肯定不愿意向桓温低头,为虎作伥。
可现实就是,殷浩只有接受桓温的征辟,他才能够重新出仕。
当然,有舍才有得,殷浩为此舍弃的是许多曾经的好友,譬如在北伐失败,还一心想要保住殷浩的司马昱,如今看他,有如仇雠。
桓熙注视着病床上的殷浩,突然问道:
“殷公可曾后悔来到楚国?”
殷浩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半晌,坦诚道:
“每当回忆起在建康时,与旧友们度过的欢乐时光,总会心生悔恨。
“可若是再让老夫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驱车前来。”
桓熙闻言颔首,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殷浩拒绝征辟,没有积劳成疾,但也同样会因为心中的愁苦无处发泄,而在东阳郡忧愤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情。
桓熙对殷浩道:
“北方有变,我当速归,斗胆询问殷公,可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殷浩知道桓熙这是给自己推荐家中子弟的机会,殷涓与韩伯同样清楚,当殷浩的目光扫过二人的时候,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韩伯的身上。
“伯儿,你上前来。”
殷浩呼唤道。
韩伯赶忙走上前,殷浩指着他,对桓熙说道:
“康伯(韩伯字)有出群之器,还请世子将他带往关中,量才而用。”
韩伯闻言,眸泪欲垂,哽咽道:
“舅父,还请让甥儿留在襄阳,为舅父侍疾。”
殷浩摇头笑道:
“我有涓儿在身边,何需你来为我养老送终。”
殷涓早已习惯了父亲对韩伯的偏爱,因此,当桓熙问起殷浩之时,殷涓根本就不抱希望,事实也正是如此。
“表兄,有我在家侍奉,父亲的病情定能有所好转,你无需为此担心。”
韩伯闻言,朝桓熙拜道:
“伯闻世子贤名,心中仰慕已久,恨不能朝夕相随。
“只是如今舅父患病,伯欲报舅父恩情,无心北上,还请世子宽宥。
“待舅父病情好转,倘若世子不以伯微贱,伯当驾车来投。”
桓熙将韩伯扶起,叹息道:
“凡人情之所安,而有节者,举皆礼也。
“圣朝以孝治天下,你如今要报答殷公的恩情,我又怎能强迫让你违背自己的意愿,随我北上。
“也罢!待殷公康复,你再往长安寻我也不迟。”
韩伯连连谢恩。
殷浩看着外甥,眼中满是赞许。
桓熙并没有在殷府久留,实际上,他与殷浩关系也就一般,之所以肯给对方一个推荐子弟的机会,也是因为殷浩如今这病,终究是为了他们桓家的大业而累出来的。
离开殷府,重新坐回到马车上,桓熙并没有去往楚公府,而是由郗超指引,来到距离楚公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守在外边的护院见着桓熙、郗超,赶紧行礼,很显然,宅院中居住的人,与楚公府的关系很深,毕竟这些护院,都曾经是在楚公府当差,后来被桓温调来了这里。
桓熙也知道这里就是桓温安置外室的地方。
他询问护院首领:
“乐氏可在府中?”
护卫首领虽然摸不准桓熙的来意,但是哪敢瞒他:
“乐氏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会客,如今正在府中。”
桓熙点点头,道:
“为我引路。”
护卫答应一声,赶紧起身带着桓温一行人往乐氏的卧房走去。
行至屋外的院子,卧房里不时传来嘈杂声,显然是桓熙来势汹汹,惊扰了这间院落的主人与奴婢。
乐氏挺着大肚子走出卧房,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行礼也是由婢女搀扶着:
“妾身拜见世子。”
桓熙闻言疑惑道:
“你见过我?”
乐氏摇头,她看向桓熙身旁的郗超:
“而今楚公远在江东,能让郗中书作为随从的人,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