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的奏表顺江而下,最先送达了建康。
关于桓温的去留,迅速在朝野引发争论。
建康城内的公卿大臣们,既有王彪之、王坦之这样坚定的保皇派,也不缺有人向桓家父子献媚。
东晋是士人的朝代,至少在目前来说,彼此间斗而不破。
以桓家的权势,不曾向王彪之、王坦之等人发难。
而那些在朝堂上明目张胆为桓温、桓熙发声的官员,自然也不害怕遭到皇室的打击报复。
太后褚蒜子被这些人的争执吵得脑仁疼,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小皇帝司马聃看得津津有味,他将那一张张面孔牢记在心中,以此分辨哪些是忠于皇室,哪些又想作桓氏之臣。
最终,这场辩论分出了胜负,由褚蒜子下诏,为桓温夺情。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因为如今的时局。
在慕容儁先后收取兖州、徐州、青州以后,与晋室实际控制的淮南地区仅一河之隔,东晋徐州刺史荀羡如今正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
此时此刻,就不能再与桓家激化矛盾。
或者说,一旦燕军南下,可能还得让楚军救援。
当然最主要的是,即使准了桓温的请辞,也不过是免去他的大司马一职。
至于桓温都督益、宁、交、广四州的兵权,还是要看他与那些封疆大吏的个人关系。
如益州、宁州,即使朝廷下诏准许桓温辞官守孝,但二州刺史还是会对桓家唯命是从,二人都是追随桓温超过十年的老部下了。
尤其是益州刺史周抚,更与桓家结成了姻亲。
而交州刺史温放之,原本态度不明,但是在其弟温式之去了一趟关中以后,如今已经旗帜鲜明的听命于桓温。
只有广州刺史庾蕴,因为与桓温存有旧怨,哪怕桓温都督广州军事,但庾蕴向来都对他的军令不加理睬。
庾蕴是前江州刺史庾冰之子,也是前荆州刺史庾翼的侄儿,他很早前就对叔父放弃荆州,将基业拱手想让给桓温,而心怀不满。
时常扬言,桓家如今的功勋权势,不过是摘了他们庾家的果子。
他与桓温之间的恶劣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
因此,朝廷也清楚,即使剥夺桓温都督四州的兵权,周抚、温放之等人也不会背叛桓氏。
放任桓温继续都督四州兵权,庾蕴也不会选择依附桓温。
既然如此,不如成其美事,下诏为桓温夺情。
......
关中,长安。
桓熙看着手中的急件,这正是郗超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也不知道沿途跑废了多少驿马。
自穿越以来,他与祖母孔宪相处的时间不多,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可至亲离世,还是应该哭上两嗓子吧。
一念及此,霎时间,桓熙泪如泉涌,这让正与他商量出兵计划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不知道究竟是南方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猛不得不站出来,代替众人问道:
“梁公,不知究竟遭遇何事,竟然如此悲伤。”
桓熙强忍悲痛,哽咽道:
“祖母病故,熙为之肝肠寸断,出兵河东一事,就此作罢,我明日就将南下奔丧。”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安慰。
然而,这些安慰的话语却不能减少桓熙表面上的悲痛,他屏退众人,径直回去未央宫。
在妻儿面前,他依然表现得很伤心,只是不曾想到,阿满哭得比他还厉害。
桓熙很好奇,自己虽然与祖母的交集不多,但阿满只是在襁褓中时,与洛娘被送往江陵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也才数月大,不可能对那位曾祖母留有记忆。
“阿满,你又为何这般伤心?”
桓熙问道。
阿满的脸上此时已经分不清楚眼泪与鼻涕了,他抽着鼻子道:
“阿爷痛失至亲,孩儿虽然不记得曾祖母的模样,可是见到阿爷这般悲痛,心中不免为之伤感。”
桓熙见他说得真挚感人,自然不会推己及人,认为阿满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毕竟他如今也才六岁而已。
“你真是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
桓熙摸着阿满的脑袋感慨道。
说罢,桓熙看向谢道韫:
“令姜,我需得火速赶赴襄阳,一路上不能与你们同行。”
桓熙赶着奔丧,自然不可能在路途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可赶路太快,家里的女眷、小孩又吃不消这份颠簸,所以注定只能分开走。
谢道韫颔首道:
“前往荆州的这条路,妾身也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如今国中安定,并无盗贼横行,况且有护卫跟随,夫君无需为我们担心。”
说着,谢道韫问道:
“慕容妹妹也要去么?”
桓熙闻言,想了想道:
“她如今怀有身孕,距离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长安吧。”
夫妻说话时,宫婢前来通禀,原来是桓济、桓虔双双在椒房殿外求见。
桓熙走出殿门,桓济、桓虔脸上的泪痕未干,二人也是孔宪的孙儿。
不同于桓熙自穿越以后,与孔宪接触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