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就是如此矛盾,前些时日,苻菁亲手溺毙幼子,如今,却又在临死前为妻儿求得一条活路。
而苻健更是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于不顾,同意了苻菁的请求。
也许正如苻健所言,他的这些侄儿,都是他一手照养长大,名为叔侄,实际又与父子何异。
苻健照顾到苻菁的体面,并未公开处刑,而是将苻菁送回平昌王府,赐他自尽。
注视着苻菁被人押走,苻健看着受了些轻伤的苻坚,叹息道:
“悔不该不听坚头的劝告,否则,事情何以至此。”
当初苻坚在苻菁丧子之后,上门慰问,就曾提醒过苻健,但苻健并未听从,如果当时能够及时阻止,苻菁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苻坚知道,伯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正要劝慰,便见苻健转过头去,告诫太子苻生道:
“但凡与苻菁同谋之人,不可留下性命。
“苻菁叛乱一事,就此打住,太子今后不得再去追究苻菁家眷与部众的罪责。”
显然,苻健担心自己死后,苻生秋后算账,非得灭了苻菁满门不可。
知子莫如父,苻生是个什么性格,苻健当然清楚。
苻菁此前辩称,他不敢造苻健的反,只是担心自己不容于太子,这一点,苻健也是相信的。
说一千,道一万,苻氏内乱,根源还在苻苌被桓熙擒杀一事上,如果不是继承人突然变更,又怎会有今日之乱。
苻生自是对父亲言听计从:
“孩儿遵命。”
苻健看他满身血污,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苻生的血,还是叛军的血,只得催促道:
“事情已经结束,朕也要回宫养病,你与坚头速去寻御医处置伤口,莫要耽搁了伤势。”
苻生领命,与苻坚一同告退。
强皇后看着二人离开,带着庆幸对苻健说道:
“今日幸亏坚头提醒,让妾身火速将太子唤来,否则太子必定性命危矣。”
苻健闻言颔首,他让侍奉之人离远些,对强皇后说道:
“陷阵摧锋、斩将夺旗,这是太子的长处,但治国理政,却非他所长。
“坚头年纪虽小,但处事干练稳重,尤其是忠心难得。
“假以时日,必能托付国政,辅佐太子治国,我对他,寄予厚望。”
苻氏是氐族出身,宗室之中,不缺猛将,今日叛乱的苻菁,镇守雁门关的苻黄眉等人,都有将帅之才。
苻生、苻飞,皆具万夫不当之勇。
但说到文治,苻坚则是木秀于林。
强皇后见状,赶忙道:
“陛下春秋正盛,何以现在就考虑这些,太子年纪也还小,陛下自可悉心调教。”
苻健却是摇头道: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怕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坚头自小得到父亲的喜爱,为太子所妒,在朕死后,还望皇后替我看顾坚头。
“他,毕竟是元才(苻雄)的孩子。”
强皇后当然知道苻健与苻雄之间的情谊,也许苻雄如果不是积劳成疾而早逝,苻健这场病,也不会来得这般快。
“臣妾遵旨。”
有苻菁作对比,强皇后对苻坚这個侄儿,自然是打心底的满意。
实际上,苻健目前来说,倒是多虑了。
苻生过去确实忌恨苻坚,但苻坚今天的表现,同样获得了苻生的认可,苻生只是性情暴虐、孤僻,并非是非不分。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苻坚是苻雄的嫡长子。
当初,祖父苻洪厌恶苻生,逼迫苻健将苻生杀死,如果不是叔父苻雄劝阻,苻生哪还有性命活到今日。
苻雄如今已经死了,苻生要报还苻雄的恩情,可不就得落在苻坚的身上。
毕竟苻雄虽然儿子不少,但承袭东海王爵位的,却是苻坚。
晋阳的这场骚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苻健的病终究还是积重难返。
六月六日,苻菁政变失败,在家中服毒自尽。
六月十二日,仅仅六天时间,苻健进一步加重,他下诏,以大司马、武都王苻安都督中外诸军事,期望苻安能够稳住局面。
苻安并无显赫功勋,但他的辈分高,是苻洪的弟弟,苻健的叔父。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苻安素无野心,不会对太子苻生构成威胁。
两天后,六月十四日,清楚死期将至的苻健已经在着手安排自己的身后之事。
他将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八人唤至病榻前,颁下诏书,将以他们八人为顾命,共同辅佐朝政。
八位顾命大臣,料想谁必能相互牵制,谁也无法专制朝廷。
众人拜泣领旨,待他们离开后,苻健将太子苻生留在身边,驱赶走了所有人,甚至就连强皇后也不被允许留下。
病房中,只剩了苻健、苻生父子,很是虚弱的苻健动情道:
“生儿,为父不能继续陪伴着你,未来的路,只能让你自己走下去。
“时值乱世,人心难测。
“六夷酋帅,以及那些顾命大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