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郊,新年刚过,周围人都穿着新衣,只有桓温、桓济二人还是一身旧衣裳。
倒不是他们父子生活俭朴,而是曾经服用五石散所带来的副作用。
他们的皮肤非常敏感,同时,身上生有许多的疮疡肿毒,而古代的衣服大多都是用丝或者麻制成,新衣的质地比较硬,不如旧衣柔软,容易磨破皮肤上的毒疮。
包括桓温的弟弟桓冲不穿新衣,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这只是服用五服散所带来的危害之一。
桓温注视着桓济,说道:
“为父早年间,为了融入名士群体,亦曾服散,深受其害。
“你的兄长在关中严禁官员服用五石散了,此为正途,济儿,这五石散,你以后就不要再服了。”
五石散具有补肾壮阳、加强精力、美容养颜,以及治疗阳痿的功效,长期服用,更会使人成瘾,因而才会在名士圈里蔚然成风,哪怕明知是毒药,也难以舍弃。
成书于刘宋时期的《世说新语·言语》篇,就曾记载这样一件事:
在谢安进入桓温的幕府以后,桓温询问谢安为何服用五石散。
谢安回答:我原本是不服散的,但是你们都服,我如果不服,就会显得不合群。
桓温年轻时候,就是为了融入名士圈,才触碰了五石散,时至今日,断断续续已经服用了二十多年。
五石散的危害,桓温最了解不过,因此,在得知桓济居然在长安服散时,桓温当时怒不可遏。
他们这一代人,在年轻时候接触五服散,是为了更好的融入集体,不得已而为之。
桓冲最初与友人服散时,桓温尚在担任琅琊内史,桓家也没有现在的威势。
但桓济不同,北方地区不是没有服用五石散的风气,王猛也曾经服用过五石散,因此才会在原时空中,与桓温扪虱而谈。
扪虱而谈几乎就是服散的标志性动作,因为衣服不能常洗,所以会生出许多的虱子。
可如今,在桓熙的大力打击之下,梁国官场早已没有了服散之风。
而桓济还是沾染上了五石散,又如何不让桓温生气。
当然,桓温劝说桓济远离五石散,但他自己显然是戒不掉的,前后服用了二十多年,哪能说戒就戒,更何况五石散在美容养颜之外,还有补肾壮阳的功效。
人到中年,尤其是对补肾壮阳之物格外热衷。
桓温今日旧事重提,是因为被他发现,桓济在洛阳时,还是有在暗地里偷偷服散。
儿子大了,不再会听从管教,但桓温还是要尽到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提醒他远离五石散,莫非桓济二十出头,就得在男女之事上,倚重五石散的功效不成。
虽然桓济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桓温也清楚,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克服药瘾,桓济又怎么会有这份毅力。
桓温看向一旁,司马兴男还在眼含热泪的与孙辈们道别。
“时候不早了,让孩子们启程吧。”
桓温催促道。
别看他面色平静,实际上,内心的不舍,并不比司马兴男少上一分半点。
司马兴男终于放开了孙儿们。
桓温看着阿满,叮嘱道:
“王景略是天下奇才,将来在他门下学习,要以师礼敬奉,不可顽劣不遵教诲。”
相较而言,桓温更关心阿满的教育问题。
阿满稚嫩的小脸蛋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表情,正色道:
“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桓温笑着伸手抚摸着孙儿的小脑袋,哪怕他与谢弈的关系并不和睦,也不会迁怒到自己嫡长孙的身上。
“上车吧。”
目送车队远去,司马兴男泪流满面,桓温尽管内心惆怅,还是安慰道:
“公主无需为此伤心,待老奴将洛阳经营稳固,迎奉晋室还于旧都,专制朝廷,熙儿一家也必有迁居洛阳一日,公主定能与儿孙们朝夕相处,尽享天伦之乐。”
桓温所说的桓熙一家迁居洛阳,自然是指在他称帝建国以后,身为太子的桓熙也无需继续在长安另立门户,而应该父子二人同处一城,着手整合双方各自的势力。
司马兴男闻言,也没有再指责桓温贪而无言,反而是擦干了眼泪,询问道:
“夫君何时南下?”
桓温说道:
“明日即可启程,回师荆州。”
桓温不可能在洛阳久留。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是桓温亲自经营洛阳,必然要调集大量的军队保护洛阳,以免自身遭到燕、虞两国的围攻,陷入险境。
可在洛阳维持大规模兵团,对于楚国的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况且将士们也难以忍受与家人长期离别的孤苦生活。
桓温的根基终究是在南方,因此,他只能挑选可信之人镇守洛阳,这人便是桓温的三弟桓豁。
此前,桓温就有奏表,请求以桓豁兼任司州长史,河南郡太守,都督河南、颍川、襄城三郡诸军事,朝廷的恩旨已经送抵了洛阳。
虽然桓温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封赏,但他的其余要求,都被尽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