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六月十二,一辆马车载着桓温夫妇出城。
他们昨晚收到的消息,长子桓熙将于今日正午时分抵达城外渡口。
桓温并没有携带将佐同行,他们一家久别重逢,又怎能让外人在旁叨扰,因而将佐们都在征西大将军府等候。
但随行的卫队却是没有少带,如今司马昱、殷浩在江东一手遮天,桓温与他们的矛盾越发激烈,私底下已经水火不容,只不过没有桶穿明面上的窗户纸罢了。
值此局势紧张时刻,自当小心为上。
马车颠簸,司马兴男狐疑的打量着桓温,质问道:
“老奴,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做了亏心事。”
桓温闻言一怔:
“这话从何说来。”
司马兴男自顾自地道:
“过去熙儿前来江陵拜谒,从未见你出城迎接,今日为何主动要与我同行。”
说着,司马兴男凤眉一皱:
“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非得熙儿为你求情!”
桓温大呼冤枉,他解释道:
“熙儿也是我的儿子,如今他为国家扩土千里,收取关陇,我为人父,安能无动于衷。”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但苦于没有抓到桓温偷腥的证据,也只得放过此事。
桓温对于自己这位妻子,实在无可奈何,自己之所以能够发迹,多有她的帮助,因而面对她,总是英雄气短。
但偏偏司马兴男极有分寸,在外人面前总会为桓温留足面子,只有在家时,才会蹬鼻子上脸,咄咄逼人,久而久之,桓温也习惯了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
马车来到渡口,卫士已经在清场,驱赶着百姓离开,虽然此举有扰民的嫌疑,但相较于桓温夫妇以及即将抵达的桓熙的安危,孰轻孰重,自有分晓。
司马兴男走下马车的时候,渡口已经空旷,她望着奔涌的江水,心心念念的只有她最疼惜的长子。
不久,一艘大船从浓浓的江雾中驶出,甲板上迎风站立的,正是司马兴男日思夜想的桓熙。
大船还未靠岸,桓熙就在甲板上兴奋的挥舞着手臂,朝司马兴男喊道:
“大长公主!你可识得关陇之主!”
司马兴男眼中带泪:
“识得!识得!那关陇之主,正是老身的孩儿!”
船只尚未停稳,桓熙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将压抑已久的思念尽数化作泪水,与司马兴男抱头痛哭。
桓温望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咳咳!”
桓温干咳两声,试图引起他们母子的注意,司马兴男不悦道:
“患了风寒就去治病,在这里咳个什么劲,我儿舟车劳顿,身体虚弱,莫要将病传给了他。”
桓温无语至极,反倒是桓熙勒起袖子,鼓起手臂上的肌肉,笑道:
“母亲,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你看孩儿现在的身体,也不比军中将校差。”
司马兴男乐呵呵道:
“是极,是极,我儿身强体壮,是长寿之人。”
桓熙收下袖子,又向桓温躬身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桓温将他扶起,仔细打量后,抚须笑道:
“你在关陇的所作所为,为父都听说了,不错,做得好。”
桓熙还没回答,只见司马兴男得意道: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儿子,熙儿,过几天随为娘去一趟建康,为娘带你探亲访友。”
她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就盼望着带上儿子回去炫耀。
这一次桓温可不惯着她:
“胡闹!如今建康危机重重,岂是熙儿能去的。”
桓熙也附和道:
“母亲,建康如龙潭虎穴,孩儿不可亲往,倒是母亲何时想念建康人物了,随时可以探访亲友。”
桓温、桓熙父子去建康有危险,但司马兴男却很安全,毕竟也没有人敢于伤害这位天子的大姑母,即使制住了司马兴男,莫非还能让桓温、桓熙父子俯首听命。
司马兴男自知理亏,也没再提。
桓熙与一众弟弟、妹妹们打过招呼,就被桓温夫妇挥手招上了马车。
一家三口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司马兴男长叹道: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熙儿,你如今都十九岁了,那李媛也进了你屋里好几年,怎么就始终不见动静。
“我看那李媛娇柔体弱,也没個宜子之相,你也该早作打算。”
桓熙宽慰道:
“母亲尽管放心,孩儿此来,是要与令姜完婚,如今已经留人为我寻访美女,孩儿回到关中,自会广纳侧室,繁衍子嗣。”
司马兴男大喜,她就担心自己儿子是个死脑筋。
哪知桓温却哼道:
“若那谢令姜是个妒妇,你这盘算岂不落空。”
司马兴男勃然大怒:
“她能高攀我家熙儿,那是她的福气,岂能不知珍惜。
“莫忘了,七出之条,可有一个妒字。
“她若敢阻挠我家熙儿纳妾,熙儿,你就将她休了,为娘再给你选聘一门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