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从远远看到南岭的港口时,他的眼睛就再也不见一丝笑意。
阴霾密布,全身散发阴鸷气息。
连皇后和太后都不敢靠近他,只是躲回船舱,她们都知道李煦在气什么。
周序川把南岭变得太好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南岭不同以往,南岭一年的税收已经抵得上三分之一的国库税赋。
只有李煦不知道。
他在京都城在皇宫里洋洋得意,以为没有摄政王,他依旧能够把锦国变得如此祥和安定,以为他的能力胜过摄政王。
甚至去祭祖的时候,还会在心里跟先皇说,“看吧,父皇,没有摄政王,我也能当好这个皇帝。”
八年了,他每一天都在证明自己比周序川更适合当皇帝。
他以为自己的确是证明这一切了。
都是笑话!
从踏入杭郡开始,他感觉到周序川这八年不停在打他的脸。
荒凉贫穷的南岭会有如此繁盛的港口吗?
即使还没靠岸,他都能看到港口商船密集,独特整齐的建筑有一种巍峨气势。
那是他在其他港口都没有见过的。
“皇上,靠岸了。”吕昴生小声地提醒。
李煦回过神,港口已经近在咫尺。
周序川高大挺拔的身影离他不足百米。
阔别不到十年,这个摄政王即使远离政治中心,屈居在南岭这个弹丸之地,他依旧风采不变,甚至更加内敛稳重。
像一把藏起所有锋芒,却依旧让人不敢轻视的宝刀。
李煦微微垂眸,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恭迎皇上。”周序川带着南岭官员行礼。
“摄政王,平身。”李煦平静地开口。
他百感交集,却还是勉强说出几句场面话。
周序川看出李煦此时肯定在后悔,后悔当时把他赶到南岭。
“皇上,这就是南岭的港口,南来北往,海路畅通,总算是让南岭不再荒芜。”周序川淡淡含笑,不介意继续往李煦心口扎刀。
“摄政王,皇上舟车劳顿,还是先行回去休息,等日后有空,再来巡视这港口。”吕昴生眼见皇上的脸色更加不好,立刻阻止周序川继续说下去。
周序川只是笑了笑,“皇上,请。”
他们以为港口已经是强烈的打击,直到他们进城,看到更加繁荣热闹的商业街,还有崭新整齐的街道民居,李煦胸口闷痛起来。
“皇上!”吕昴生有些担忧地看向李煦。
李煦透过马车看向外面的街景,“吕爱卿,如今的南岭与京都城相比如何?”
“……”吕昴生自上次来的时候就被震撼到了。
他还去了商馆看过,京都城看似繁华,但百姓并不比南岭的富庶。
片刻的迟疑,便是答案了。
李煦呵呵冷笑,“朕小看他了,他真有能耐啊。”
可惜周序川一点都共情到李煦此时的憋闷,他骑着马在旁护驾,兴致勃勃地说着南岭的情况。
“原本南岭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臣刚来的时候,连鸡鸭牛羊肉都吃不上,整天就只能吃鱼,吃得快吐了,整个南岭拢共没几个人,哎,差点以为要饿死在这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算给臣找到了办法,虽然做生意上不得台面,但人都快饿死了,哪还能管面子呢。”
“这港口一开,周围的渔民都来了,南岭这才渐渐有了人气。”
“皇上, 你觉得南岭怎么样呢?”
李煦紧握的手指都快掌心戳出血洞了。
是啊,当初的南岭连吃个鸡肉都难,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繁花似锦的地方了。
他听出周序川是故意在跟他说这些话,他却一句呵斥都说不出。
全天下都知道当初他是故意要夺周序川的权,现在周序川绝壁逢生,将南岭变得这样好,别人只会夸周序川有本事。
背地里肯定在笑话他这个皇帝。
瞧瞧,他撵走了摄政王,以后亲政就能坐稳这个江山,实际上呢?即使是在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周序川依旧风生水起。
“摄政王,你哪来的银子建港口?”吕昴生看着李煦阴沉的脸色,开口打断周序川的话。
周序川薄唇上扬,“当年本王把所有的家产都卖了,跟其他商贾借了银子,才修建了如今的港口。”
“要是这个港口不成功,那本王如今只怕要落魄得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李煦转头看过来,透过车窗看着周序川俊朗的脸庞。
“最近朝廷有意要禁海,若是禁海了,摄政王,你的这个港口又有何用。”
吕昴生的脸色骤然一变,失声开口,“陛下……”
这样的话,怎么能在南岭就说出来,就算真的要禁海,那也要回京都城再说啊。
周序川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李煦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回眸淡淡地望着这个表弟,似有锋芒从眼中闪过。
“无论是禁海还是开海……朝廷都有朝廷的理由。”周序川不在意地说。
李煦的脸色白了白,他明白了。
无论他有任何决定,对周序川已经起不了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