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边境传来战事,巫咸人连破三城,萧翎令边城将领避战,勿增伤亡。
林叔扬气得掀了桌子:“北府军守了那么多年的襄阳,萧翎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直呼其名,可见是气得狠了。
谢怀玉也拧着眉,沉思片刻后问:“定安王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楚昭离那边报信的士兵就进来了,他道:“将军,谢公子,殿下说边境不可侵,将于三日后带兵出征,希望谢家能在京中帮助挟制陛下。”
“三日后?这么匆忙?”谢怀玉道,楚昭离肯带兵出征自然再好不过,可这时间也太赶了,萧翎不是楚昭昀那个傻瓜,其他世家又各有思量,三日很难把事情布置得周全。
“三日确实急迫了些,但也是无奈之举,边境的战事实在不能再拖了,我们离开后,京中诸事,全仰仗怀玉周旋了。”林叔扬说道,他虽不通政事,但作战方略等事宜却是比谢怀玉考虑得要多,在报信士兵来之前,他已经同定安王提前筹谋过,此时不过是照计划行事。
“你也要走?”谢怀玉惊愕地看着林叔扬,他私心是不愿意让后者出征的,可林叔扬是北府军将领,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让林叔扬留守后方。
“嗯,但不会离开太远。”林叔扬点了点头,在谢怀玉面前向来憨厚的男人这一刻也展现出军旅的锋芒来,束起的高髻在傍晚的风里飘扬,像疆土上招摇的旗帜,“我就在京口,要替你守住城关。”
林叔扬与定安王约好了,后者带着北府军抵抗巫咸,他留守城关,并非不想建功立业,只是他怕离都太远,来不及救援谢怀玉。
三日转瞬即逝,谢怀玉很清楚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这几日,几乎算是诀别的期限了,他想把百年来未曾宣之于口的话一并说话,权当成全了自己的一场镜花水月,可终究是奢望——
林叔扬很忙,楚昭离的传令官来过之后,谢怀玉几乎就没再见过他,很快谢怀玉自己也不大有空了,他要忙着说服族人,说服其他世家一同挟制萧翎,免得这个最大的乱臣贼子阻挠出征。
秋季的日出已经渐晚,林叔扬跟随楚昭离出征时天边尚且墨色浓郁,行军的号角声吹得苍凉,江南之地竟也显露出了戈壁滩的萧索孤寂来,军队沉默地列阵等待着,他们即将踏上一条生死不知的前路。
行军的动静是很大的,自然瞒不过萧翎,可北府军与定安王大军出征并非只是谢怀玉和楚昭离的谋划,亦是世家们的共识——这三日里,谢怀玉为了说服世家们没少花功夫。
这才有了今日还算和平的局面,萧翎被世家们桎梏在宫中,无力阻止大军出征;楚昭离带兵抗敌,林叔扬亲赴关隘守边,谢怀玉留守禁中掌控局面,这是一场在任何人那里都成立的豪赌。
“怀玉,我走了。”林叔扬早早穿戴好了甲胄,红色的盔缨在风里猎猎作响,这一次他瞧见了谢怀玉眼里明明白白地不舍和隐痛,他不明白后一种情绪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他第一次冒犯地拥抱住了谢怀玉。
谢怀玉回搂住了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在心中,最终只能说出一句叹息般的:“注意安全。”
从前精通诗赋的谢氏公子,送别时却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林叔扬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高兴,他终于打动了谢怀玉,重重地点了点头,许下了一个重逾千斤:“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我等你回来。”谢怀玉点头应下,温柔得与从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判若两人,他其实不大记得过去林叔扬出征时他说了什么了,可大抵是不好的吧,他记得那个将军离去时一地秋风落叶,无端凄凉。
至少这一次,他好好地送别了他的将军,谢怀玉自欺欺人地想,他瞧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跨上马背,忽然很想落泪,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呀,他的林叔扬的确是一个人死在了过去,出征时无人送别。
“走罢。”楚昭离沉默地骑在白马上看着二人告别,他的眼睛很空,思绪似乎飘得很远,见林叔扬上了马,他才回神,然后淡淡地说了句,一扬马鞭,掉转马头兀自往前去了。
他也是天地间孤独的行客,策马扬鞭时,身后连个送别的人都没有。
“楚昭离要亲自上战场么?”路舟雪看见那个阴翳的男人也披上了铁甲,是和林叔扬一样的正气凛然。
“叔扬要守京口,定安王不去,南朝就没有主帅了。”谢怀玉道,望着渐渐远去的军队,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年,那一仗,南朝政权覆灭,巫咸人也丢了国家,他们其实谁都没赢。
林叔扬没守住京口,修士的法器,弹指间便覆灭数万北府军,嗜杀贪婪的巫咸人从下游一直长驱直入,踏破宫室,屠尽生民,盘桓百年的世家随之被连根拔起。
终庭的修士说,谢氏有不死民血脉,食之可得长生,于是谢氏诸子尽被掳掠,烹杀于金銮殿上。世家们为求苟且偷安,主动向巫咸人检举揭发,谢氏满门,无一幸免。
但是楚昭离打赢了。那个一度被看作无能之辈的男人,一路北上,屠了巫咸人的王城。
“阿灼,定安王从未被善待,为何还能为黎民百姓征战?”路舟雪想起刚才楚昭离独自策马而去的背影,他还记得萧风灼讲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