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喧嚣褪去,一轮明月当空,屋内的烛火摇曳,光辉就映在萧月珩的面孔上,半面烛火、半面月色,他褪去了温柔假面,显现出内里的冰冷漠然来,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抓起桌上一筒木签,随手一撒,木签落得遍地都是,他捡起一支,只见上头写着:山河为冢身无所依,枯骨作尘不渡黄泉。
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路舟雪那样的人,在尔虞我诈的人间是很格格不入的,要么被同化,要么如昙花一般快速凋零,显而易见,路舟雪的下场是后者,且相当惨烈。
“出什么事了么?”公孙无音伏在萧月珩膝盖上仰头看他,后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像是那些无心无情的神明,无端地有些叫人有些害怕,“月珩?”
“路舟雪死了。”萧月珩摸了摸公孙无音的头发,眼神温和下来,很平静地陈述了他方才卜卦得出的信息,仿佛死去的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怎会如此?他不是跑出去了么?”公孙无音对路舟雪的印象还不错,他知道萧月珩的谋划,取神骨并不会要了那人的命,难得终庭能出个那样如霜如雪的真君子,不想还是死了。
“他中了断肠蛊,他一跑,戚南阔便下了死手。”萧月珩说着,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死时路舟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场面,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难过,记忆里,路舟雪似乎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但是那会儿萧月珩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如何能看得明白。
萧月珩事不关己的态度忽然维持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确是难过的,只是或许他离旧时的无忧太远,乍见故人,竟然不知如何面对了,他把公孙无音抱起来放到一边,心事重重地道:“无音,我需要出去一趟。”他并不是真的毫不在意,否则明知路舟雪已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再卜一次卦?
公孙无音乖巧地目送着萧月珩离去。路舟雪的尸身是孔雀找到的,在荒凉的栖梧宫外头,落下了半具残尸,只瞧见腿的时候,孔雀心神一颤,却本能地不肯相信,路舟雪那样地强大,怎么会这样惨烈地死去?
她下意识地遗忘了她给他下了断肠蛊的事实,而那东西种在寻常修士身上,也不过是三五天的活头。
到这时候,她仍不觉后悔,瑶光告诉他,只要帮助他们得到神骨,便有法子替她复活母亲,路舟雪也不会死,至多受些苦楚,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所以孔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所以此刻哪怕是为了减轻负罪感,她都不会主动相信和承认路舟雪已死的事实,所以在萧月珩说孔雀死了的时候,她反驳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半具没有头的尸体,如何能证明是他?”
萧月珩看孔雀的目光很复杂,有一瞬间他觉得她自欺欺人得可笑,可随后又发觉,对着孔雀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他和她并无区别,于是萧月珩又不说话了,也不反驳什么,他让人把残尸拖下去好生处理,又亲自带人在周围小心搜查。
很快,另外半具残尸也找到了,死不瞑目地躺在幽深的杂草里,萧月珩拨开草丛就看见了,和他当年的死法很相像,他放下手,轻轻地道:“找到了。”
孔雀闻言连忙赶过去,然后也说不出话来了,那样的死相,完完全全是不得善终了,孔雀懵住了,她茫然地转头看向萧月珩,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无措地问道:“他怎么就死了……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没有谁会不死。”萧月珩蹲下去,用外袍裹着把路舟雪的上半具尸身抱起来,他也是加害者,哪怕是意外牵连路舟雪,但后面的冷眼旁观却是不容辩驳,所以他也没资格去评判孔雀,但至少他比她要坦荡,“何况断肠蛊那样的东西,发作起来一向是见血封喉,他本没有生路。”
孔雀听完,一瞬间如坠冰窖,她终于不得不直面这样一个现实,杀了路舟雪的,是她啊……是她亲手种下的断肠蛊,是她害死了他,孔雀此时再也无法用复生母亲的借口来自欺欺人,她给路舟雪种蛊,又亲手将利刃刺进了他的胸膛,后者并没有哪里对不住她,是她以怨报德,罪孽深重。
孔雀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这世上最后一个待她好的人,被她亲手杀死,她后悔了,一直以来的坚定不移在此刻溃不成军。萧月珩抱着路舟雪的尸身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拧了拧眉:“人已经死了,现在后悔做什么呢?”
孔雀无言以对,默默擦干净眼泪,眼眶还是有些红,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萧月珩身后,一声不响的,仿佛情绪都被路舟雪的死带走了似的,萧月珩从她脸上瞥过,只觉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早早学会了和终庭的人一样的虚伪,猫哭耗子,假慈悲。
萧月珩把路舟雪的两截尸体放在冰床上,他的死相惨烈,可临死时的神色却并不吓人,眼眸空洞地盯着上方,显出些许临死前的茫然来,唇角凄苦地抿着,瞧着便叫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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