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从寿安堂出来时,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一路匆匆,直走到湖边无人处,借着假山遮掩住身形,她方敢站住。
摊开手一瞧,只见白嫩的手心里,满是血红的指甲印。
指甲缝中亦满是干涸的血迹。
陆老夫人借着规训的名头,行辱骂之实,她心中虽恨,但也知道在这样的封建朝代,陆老夫人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因而只能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方能抑制住自己回嘴的冲动。
陆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欢她,自己坚决不能让她找到能名正言顺撵出去的借口。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但被人这样辱骂一顿,还是极其不好受。
卿清鼻尖泛酸。
恰在此时,一阵孩童玩闹的声音飘飘荡荡的过来,无忧无虑的笑声与这边的满腹心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卿清红着眼睛望过去,远远的看见湖的对面,一群衣着华贵的孩子们正一人拿着几支箭,排着队在玩投壶。
她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但那些孩子们却玩得很是高兴。
投中的欢天喜地,投不中的垂头丧气。
下一个恰好是元哥儿。
只见他立在几尺之外,拿着箭一脸的紧张,就是不敢投。
男孩儿们正是淘气的年纪,见状不免开始起哄。元哥儿挨不住面子,倒是投了,然而下一刻,箭落在了外面,更激起一阵哄笑声。
哪怕隔着湖,但远远的看着儿子局促的模样,卿清也心疼得不得了!
“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投不中拉到!又不是投中了能当皇帝,这么认真做什么?”
然而元哥儿显然听不到这些,同窗们的起哄,越发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抿着唇,全神贯注的盯着几尺外的壶,再次掷出了手中的箭!
然而,又三支箭出去,仍旧一支也未中……
他今日邀请来的同窗们,除了几个孟氏族中的,剩下的便都是来借读的。
这些子弟原本便出自勋爵武将之家,哪怕对于武艺不精通,可是这样投壶的游戏却还是手到拈来。
虽不说百发百中,但是像孟元这样一次未中的,也从未见过。
小孩子的善恶向来分明,见状越发笑得大声了。
在这样的笑声里,孟元捏着手中的箭,垂着头再也不敢动手了。
卿清看得红了眼——这次却是气的!
这个江揽月,方才在寿安堂的时候装得那样大度贤良,可实际上呢?
任由元哥儿在那被人嘲笑,自己却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她正想是直接冲过去保护儿子,还是先回去寿安堂,找陆老夫人告上一状,却见江揽月的身影,从旁边的花丛中飘然而出。
她带着温柔的笑意,蹲在了沮丧的孟元身旁,将他搂在怀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又伸手对着前头的壶,好似在传授什么经验。
只见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孟元好似重新振作了起来,乖乖的点了点头,随即在她的指导下,再次掷出了手中的箭。
众人的目光都跟随那支箭的移动而移动,便是远远的隔着一个湖的卿清,此时也揪着心。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支箭,直到它稳稳的落在湖中,对面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她也险些跟着惊喜的叫出声!
别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孟元。
经历了多次的失败,这会儿成功的喜悦成倍袭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欢呼着扑进江揽月的怀里。
软软的身子扑进怀里,江揽月却是浑身一僵。
前世的记忆如湖水般向她涌来,这个她曾真心相待的孩子将毒药亲手送到她的嘴边,哪怕最后临死之际,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嫌恶的眼神。
不过是一瞬,江揽月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着身体,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温柔的鼓励。
激动过后,孟元也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大胆,不好意思的从她的怀中出来。
江揽月却丝毫不介意,还取出一方手帕,温柔的给面前的小人儿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孟元抬头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是不是方才投壶成功的喜悦,让他这会儿看什么都顺眼。只是他发现,自己这位嫡母,并没有娘亲说的那样可恶……?
这样想着,他不由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一丝甜笑。
卿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打翻了醋坛子!
方才在寿安堂时,陆老夫人特意交代她莫要在今天生事。然而此时的她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再不出手,儿子就要被抢走了!
江揽月余光瞥见湖对面,那个远远站着的身影此时转身走了,嘴角的笑意越发的灿烂。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这群小豆丁们。
有彩头的才叫投壶,方才一轮已经决出了胜负,南星拿着彩头出来,小豆丁们一拥而上,将那些彩头收入囊中。
孟元只投中了一支,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了,只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江揽月想了想,端了一盘点心上前,招呼着落败的小豆丁们:
“别羡慕他们,虽然他们得了彩头,可是你们得了点心啊!赶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