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生牛肉端上来时,白色的餐盘上有一层血水。
江雾卷起袖口,慢条斯理地切肉,动作儒雅。
半点看不出来是在啖食生肉。
林九愣愣地望着他,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用叉子戳了戳自己的熟牛肉,戳起来啃了一口,对比之下觉得很普通。
江雾的唇瓣被鲜血染红,勾得林九咽了口唾沫:“可以尝一口你的吗?”
可以吗?
江雾没有开口。
它至今还记得,小九曾经因为吃了一坨生肉,被那群家伙生生开膛破肚取了出来。
在他们眼里,他是一张干净的白纸,是造物主的恩赐,是人类的曙光,是万物之源,是怪物的芽床,不可以被任何东西污染。
但那是以前。
“当然可以。”江雾微笑,手中的刀叉切过生涩的牛肉,热度从手心开始传递,片刻的功夫,刀锋如同被烈火炙烤过一般鲜红滚烫,在触碰到牛肉的瞬间,那坨牛肉的汁水化为水汽,顷刻间变得干瘪。
江雾用叉子一戳,递到他嘴边:“吃吧。”
林九揉了揉眼睛。
江雾使了一个很小的障眼法,林九眼前看见的分明是一坨生肉。
得到了江先生的投喂,他幸福地眯起眼——
“唔。”从叉子上小心翼翼地叼过肉,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他用牙齿咬了咬。
是烫的。一股熟肉的香气。
林九心尖一凉。
完了,他的精神病,已经发展到味觉了。
担心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林九这顿饭吃得十分无精打采,江雾还以为他是吃得不开心,于是派遣出了上百条触手,四处去搜罗适合人类小情侣约会的吃喝玩乐地点。
但林九对他抛出的所有建议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他蔫蔫的,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动得缓慢了不少。
江雾皱眉。
他从来不对林九冷脸,因此这微微的皱眉具有很大的威力,林九登时回了神,道歉说:“对不起江先生,今天本来就是来约会的,我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们就去你刚才说的那个□□吧。”
他替江雾戴上头盔,江雾制止了他的动作:“小九,可以和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吗?”
林九哪里敢说。
难道要说自己每天在梦里意淫和室友搞人外恋?那恐怕江雾会立马卷铺盖走人。
他垂下眸子,很认真地撒谎:“我在想星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一脚趟中雷区。
病床上的路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从四楼摔下去?”一个女人推开门,包臀裙下的黑靴足足有十厘米高。
路星躺在病床上,眼睛上覆着冰袋。
女人的气势弱了半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眼睛出了问题?”
路星摘下冰袋,乌黑的发丝柔顺地盖住眉眼,那双如冰雪般的眼眸微微一转,冷漠无神。
阮秋一愣。
看见她如同天塌了的表情,路星噗嗤一笑,旋即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差点被打出脑震荡。
“你没事瞎折腾你那双宝贝珠子干什么?”阮秋坐到床头,拿起他的影像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只有皮外伤?”
得到了医护的一致确认,阮秋重新回到病房,屏退了所有人:“说说吧,这次看见什么了。”
路星道:“我当时意识很模糊,不太清楚,只看见了一截触手。”
“触手?”阮秋凝眉:“只有你能看见,其他人去花甸小区蹲点,都只能看见团团黑雾。不过触手的话,是章鱼或者什么头足纲的诡异吗?暂时的已知诡异里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是新冒头的。”
路星摇摇头:“是什么物种这还有待商榷,但我觉得,不会是章鱼,那个触手,很奇怪。”
“嗯?”
“黑色的鳞片,淡蓝色的半透明皮肤,触手表皮下面没有血肉,全是黑雾。”
阮秋沉默片刻,道:“对了,我让人去查过了,那个叫江雾的人,没有工作,也没有身份证明,就是个一周前凭空出现的黑户。”
路星听出她的猜忌,道:“我用异能扫描过他,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路星想了想又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是黑户,得想办法把他从林酒的家里赶走。”
阮秋是他的前任队长,对他颇为了解,倏忽笑道:“你是在关心前男友?”
路星:“……职责所在。”
他听雷亚说,‘林酒’对他的突然消失一点也不在意,今天还和那个叫江雾的骗子约会。
想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酒这个家伙,这些年不仅脾性变软了不少,就连脑子也变笨了。
居然轻而易举就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回家,离谱。
路星气愤交加。
殊不知,野男人正在找他算账的路上。
——
和江雾的约会结束,第二天送外卖时,林九收到了一张传单。
彼时他正惆怅于不知去哪家权威精神病院就诊,因此,当那张黑白红配色的简陋传单精准无误地飘到他车前筐内时,他竟然没有产生半点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