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单膝压制自己、一刀将自己钉在地上的青年,眉目英俊,气势凌人,浑身上下的打扮不如自己的衣衫贵重,却是远超自己的干净整洁,除了方才被自己划出的伤口外,再无半点额外狼狈不堪。
他的眼眸已经淡到快分辨不出眼瞳和眼白了,但像是抓住了什么十分稀有、自己非常好奇的东西一般,刚刚聚拢的视线将时望轩此刻的样子抓的很牢。
这个青年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可却又不像自己。
对方虽是成熟,可‘时望轩’却不难从这双不容旁人窥视的冷眸中觅得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少年神采,
就好像,
这么多年过去,
眼前这个青年并没有像自己那些年一样活得一塌糊涂、朝生暮死,反而过的很好,就像被谁在这糜烂的天下里静心呵护过一样。
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跟自己不一样的过去,‘时望轩’并不知道,
但他至少知道,
最起码,
对方眼中这抹堪比骄阳灿烂的生人活气一定来自于别的什么人,
不像他,
身边人都被自己杀尽了,
到头来,
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生灵涂炭,自己站在尸山血海里一无所有。
就连灰白的眸子里腾起的最后的这道光亮,也是靠倒映着对方丰神俊朗、意气尚存的模样才勉强得来的,
这一刻的‘时望轩’恍惚极了,
他好像照了面许多年前不曾照过的镜子,可这面镜子又镀着一层不属于他的光,
这道光不知从何而来,但实在耀眼,
这才把自己脸上那些陈年累积的坑洼黯淡遮盖住,露出了他原本该有的神采奕奕的样子。
‘时望轩’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也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毫无疑问,
他羡慕极了这个青年的模样,
对方眼里没来由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艳羡看的时望轩百思不得其解,随后他听见对方以一种迷茫的语气询问道:“方才那招.....是谁教你的?”
他声音太低太浅了,离一命呜呼咽气没息没多少区别,所以时望轩没听清道:“什么?”
‘时望轩’胸膛起伏了下,似乎在用力:“那一下,抓头发......不像是你会使的。”
那年两宗大比,这个少年因为什么也不会、靠着本能使了一身胡乱拳脚后,被人说遍了土村野路子、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自此往后,少年拼尽全力,将后半生的招式得体凌厉、顺如流水猛若蛟龙,这一身的凌厉本事再也没有谁会嘲笑其难登场面了。
所以像打架中抓人头发这种小人窃取卑劣的不正经手段,时望轩应当是不会的,
是谁教他的?
‘时望轩’很想知道,
他并不是想嘲笑,
他其实很想说,这一招出其不意,用的极妙,
但他剩下的力气不多了,不足以浪费在无关口舌上。
“谁教你的......”
见青年不答,‘时望轩’执拗的又问了一遍,
兴许是这人一身浓浓悲戚,时望轩这颗早就坚硬的心也鲜少的松了些,
“爱人。”他道。
“爱人......”‘时望轩’的眼睛又眨了眨,停顿了片刻后又问道:“是那种真心交付、不离不弃的爱人吗?”
时望轩回道:“是。”
然而‘时望轩却忽然道:“这个人,是叫萧玉书吗?”
时望轩惊诧:“你如何得知?”
得到答案后的‘时望轩’嘴角抽动,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扯出了一个极为浅淡又难看的笑来自顾自道:“我曾经,被他一剑钉穿了......手掌。”
被他推入险境,
被他恶言相向,
被他百般排挤,
“我曾怨过他,怨过这世上所有人,”‘时望轩进气越来越少了,“但后来我发现,我怨错了。”
“我该怨天,是天这般待我......”
对方眼里无尽的苦楚和无奈看的时望轩不明所以,
他看着‘时望轩’,
一个过去看着一个未来,
可过去不是那个过去,
未来也不是如今的这个未来,
两世的同一个人彼此对视着,
鲜血流尽、最后生机消散时,注定要死去的那一个忽然轻声道:“对不起......”
这声音无端的愧疚难安听得时望轩更加不解,可没待他询问,身下的这个人的身躯突然出现了裂痕,随后如同一个瓷器般裂开,碎片化成了一地难以捧起的粉末。
对不起什么?
时望轩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在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识海中平息已久的魇种突然暴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他所有的灵台清明。
“时望轩!”
眼前渐黑之际,他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时候带着浓重未消的哭腔,
也是无端的悲伤。
时望轩想细想,想扭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想瞧瞧对方是否安然无恙,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