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就这样住下来。
时岑为他编织了一张合身的床,将柔软的棉花缝入布料中,又搭建好小小的房屋——屋子被摆放在时岑床头,正对那幅黄金时代的挂画。
自他住进来后,时岑的卧室就装上纱窗,窗户也只留下狭窄的缝,以避免拇指大的研究员被风偷走。
很多时候,时岑也将他揣在左胸口袋里出行野外,在紧贴心脏的地方。
大卡疾驰在废城间,十八岁的时岑守在改造后的车后厢,1161号佣兵团今日出动一半成员,去往乐园北部四百公里外的北部荒原。
路程莫约行过三分之二,在经历两次哺乳类与四次有翼类怪物袭击后,空气中冷杉的气息渐渐浓郁,风也透出轻微的凉。时明煦自佣兵胸前口袋的上沿探出头来——危机解决后,时岑终于没有再将他的脑袋戳回去。
可惜,时明煦实在太小只了,即便已经很努力,他也只能勉强扒拉出半个脑袋,软软的额发被微风拂得凌乱。
时岑的手指仍搭在扳机上,他弯曲右臂,在窸窸窣窣动作中,将时明煦整个捏起来,放在自己手心。
研究员撑直手臂,仰头瞧他。
好可爱。
严格来说,对方的长相一点都不稚嫩,但小巧的身体消融了疏离感,让他的清冷变成一种无害,时岑越瞧越觉得心软软。他的食指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蹭时明煦小小的狼尾——用以绑缚的发带是迎春枝最细最新的嫩芽,时岑亲手采摘,又晾晒洗净。
时明煦就这样坐在对方掌纹间,被对方的体温虚虚笼住,在流风间注目着对方。
他微微眯起眼:“时岑。”
“嗯,”时岑应声,觉得懒洋洋的时明煦像一只猫咪,“小时,我们快到了。”
“越靠近北部荒原,生物密度就越低,异变生物种类也相对稀少。”话是这样说,但时岑握着枪的手始终很稳,没有丝毫松懈,“1161号佣兵团受邀,为乐园搜集未异变原木材料。小时,这里有世界上现存最大的一片冷杉林——你知道冷杉吗?”
“当然。”时明煦不假思索,“你卧室的那幅画,屋子周围就环绕着冷杉,搭建房屋的乔木应该也是它。”
“时岑,你喜欢这种树么。”
时岑一愣,惊讶于对方细致入微的观察——时明煦总是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似乎能够他所思所想的一切,哪怕某些愿望埋藏很深,时明煦也能成功洞悉。
恍惚间,他们像是已经一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时明煦同自己对话时总是很专心,研究员红润的、微薄的唇一张一阖,时岑常常会有亲吻他的冲动。
现在也不例外。
当然,囿于对方的小巧,时岑最终没有那样做。他十八岁,已经学会掩饰与克制,忧心自己会吓到对方。
但他丝毫未对“自己想要亲吻自己”这件事,表现出分毫惊诧。
时节到了春夏
之交,白昼已经渐渐长起来,余下的路途很是顺利,临到下午五点时,1161号佣兵团成功抵达了北部荒原。
顺理成章的,时岑成为小队勘探的前锋,其余人则在近处侦查。
时明煦已经被他重新揣回衣兜里,不给其他人瞧见。十八岁的佣兵踏着枯叶,独自往森林更深处去。
冷杉的新枝还没有长成翠色,叶尖缀在枝稍,少数垂下来——时岑俯身绕过一段长枝时,有叶缘探入口袋,同半梦半醒的时明煦打了个照面。
“没有被吓到吧?”时岑立刻将他捉出来,看见他惺忪的眼眸,“小时,要睡觉了吗?”
时明煦轻而缓地摇头,他揉了揉眼睛,忽然瞧见什么东西。
“去那边看看。”时明煦随着一闪而过的光望过去——很快,阻隔视线的针叶与枯枝被尽数拨开,白金的光斑自视线尽头处的湖面来。风每吹拂一次,夕阳就粼粼地落在二人身上。
这里竟然有一处湖泊。
它这样隐秘,这样安宁,时岑靠近它时始终握着枪,却没在它身旁看见任何嶙峋或怪诞的生物。直至他们已经踏在软绵绵的白色湖沙边,直至清澈见底的一切都被呈现,时明煦自水中鞠起一颗小小的珠粒,他们才终于相信这并非是虚无的幻影。
时间来到下午六点,湖泊、冷杉与余晖,组成他们现在全部的世界。
周遭的一切倏忽变得静谧,有小浪拍岸,时岑眼疾手快,将时明煦再度捞起来——于是小小的研究员坐在手心,双腿随风一起轻巧地晃荡。偶尔有残叶蹁跹过他身侧,延伸的叶脉蝶翅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粉,像斑斓的雪尘。
“小时,”时岑看着他,温柔地呢喃,“像做梦一样。”
湖泊间粼粼的光没有消散,揭示光阴仍在悄然流转。时明煦闻言回神,他仰首看向时岑,同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次别无二致。
“那一定是美梦。”时明煦轻声说,“时岑,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时间的另一处锚点上,你曾向我讲述过某种心愿。”
——那个潮湿又荒唐的夜晚,在浪涛吞没理智之前,时岑同他畅想过灾难消弭后的余生景象。时明煦记得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