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明煦没有壳用以容纳自己。有些时候,人类远比自然界的许多生物更加可怜。
他只好继续走下去。
直至行过许久,粒子碰撞声才渐渐静止,绞索的密度也下降许多。空间显出空荡,前方却缓缓浮现巨大的屏障——严格来说,它是一块巨大的组织,横亘于视野尽头,像古东亚阻挡外敌的长城那样,它阻挡住时明煦,莫约有几十米高。
“墙”的表层轻微凹进去,它呈现深蓝色,像遮天的海浪。头尾与上下,均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扑通。
扑通。
它似乎属于心脏的一部分。
那么,无疑的,自己也正处于这颗心脏中。并且大
概率是在流转地,那颗四维生物的遗骸内部。
——他成为遗骸的养分了吗?
还是说,在跃迁的过程间,他同亚瑟意外失散,流落此地?
没有人能回答时明煦。算了,不重要了。无论他怎样想,心脏的跃动声都依旧平稳,于是他继续向着内壁走去,或许是为了寻找出口,又或许只是为了走而已。
走快一点,他就没有精力去想一些事。
遗骸心脏中,时间的流逝难以估量,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个人——真奇怪,今天已经走了这样久,他仍旧没有感受到疲倦。
他的体能是不是好了一点?
胸口倏忽皱缩一下,像黄金时代柠檬的汁液骤然挤到齿缝间,时明煦胡乱摇头甩开它们,口津里都泛着酸。
......是又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意义了。
偶尔,时明煦会挥手打散绞索,他挥开这些东西,像驱赶惹人生厌的蚊蝇——黄金时代的蚊虫叮咬他后会带走血液,绞索途经他后,表层也会裹上近乎透明的、微不可见的一层薄膜。
这或许也是某种形式的血,但时明煦不在乎了。
他只是继续走下去,走下去。
直至他再度挥开一捧绞索时,视线尽头,心脏组织长壁下,隐隐出现一点突兀而不规则的色泽。
那是什么?
注意力终于重新找到焦点,时明煦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异样的色彩就越清晰——直至蓝色的微芒自缝隙间透出来,照亮森然的骨骼。
没什么出口,也并非什么怪物。
这是一具人类的骸骨。
时明煦怔在原处。
......莫名进化的视力,赋予他看见粒子流与绞索的能力,也让他看清了其他东西——那些细小的绞索,当它们途经骸骨时,再熟悉不过的基因链结构反复被切割。
只是,死去的遗骸不会再因断裂而畸变,也丧失掉融合基因下,薄膜的保护。
时明煦忽然扑过去,他的动作这样急,像冲垮决堤的洪水,要把所有绞索都打散掉。骨骼那样突兀又嶙峋,时明煦一把就可以抱住,他被隔得胸口生疼,好疼。
可惜,骸骨的头颅低垂,空洞洞的圆窝失去眼睫的覆盖,再没有温柔深情的注目,也不会再有人温声细语地询问他——
“小时,痛不痛?”
“时岑......”时明煦泪淌了满脸,他的嘴巴一张一阖,发出无力的气音。
好疼。
痛感密密匝匝,随血液共同淌到四肢百骸间,空间一片静默,呜咽荡到心脏内壁上,又微弱地反射回来,变成艰涩的刀锋,温钝地重复着切割。
无孔不入的疼痛,濡湿骨缝的泪水,饱浸红色的眼梢,杂乱无章的呼吸。
孤寂,荒诞,伴侣的尸体。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回应,绞索簌簌而下,像不停歇的落雨。
太阳不
会从东边升起,空间中已无春夏秋冬。
世界是一场无休止境的雨季。
......
有些时候,时明煦会觉得,时空是这世上最荒诞的东西,二者交织缠绕又交织,网罗成密不透风的命运。
他败给了命运——那场所谓的未来在被他们得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从更改、注定走向既定的毁灭——他和时岑都无法放任对方就此死去,于是放弃不约而同,双方都心甘情愿落入湮灭的深渊。
而被托举者,注定覆满黏腻厚重的苔与藓。
时明煦靠在骸骨边,像一尾得了烂鳍病的游鱼,不过没有人在意这种痛苦,就连时明煦自己也不在乎。于是血红色漫到眼尾,泪痕当然无法成为治愈的良方,只在偶尔,那双眼眸中会荡出茫然与眷恋。
在他依偎着时岑的骸骨时。
终于,时明煦开始怀疑自己有病——在他捧起遗骸的头骨,问对方“想不想散心”的那一天。
问询本身当然没有意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开口的霎那,时明煦就知道对方一定不会拒绝。
时岑总能接受他的一切,洞悉他的想法。从前是这样,将来也不会变。
于是,他背起遗骸,行走在死去的心脏间。
血管自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绞索也无处不在,粒子碰撞声会自遥远的地方响起。当放下遗骸短暂休息时,时明煦会凑到时岑耳边,在荒诞的景象中轻声呢喃。
“经过我意识体的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