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岑从深灰色瞳孔中瞧见自己。
怪物与他,都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彼此。
——就是现在。
食指扣下扳机的瞬间,微型燃烧|弹离膛,迅速穿刺透明膜层,没入触肢深处。
怪物瞳孔中的情绪骤然转变,触肢在小范围爆炸中变形卷炸,进而无力脱垂。
时岑在强光下猛然发力,落于地面不过几息,他就将枪口就对准了那只巨大的深灰色眼睛。
还剩最后一颗燃烧|弹了。
一人一怪物,于雨中无声对峙。
而那些异变的蕨类与苔藓类似乎在恐惧什么,都没有靠近这里,连风声也很微弱。
死寂。
对视中的双方情绪截然不同——时岑早在数千次涉险中,抹掉了名为“恐惧”的生物本能,越是生死一线,他就越能沉着应对。
但对方显然没有受到过这种反抗,愤怒与痛苦共同爬满深灰色瞳孔,怪物全然不顾时岑的枪口正瞄准自己,触肢的失控与燃烧|弹的疾射均在一瞬,但那炸开来的火光又带来更大程度的混乱。
怪物的下肢与地面迅速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它的眼睛被穿透了,深灰色瞳孔间流淌出粘稠液体,但那没能给它带来致命伤害,它对周遭的判断,似乎更大程度上依赖听觉。
时岑屏住了呼吸,试图将自己隐匿于流风落雨。
但下一瞬,触肢从四面八方袭来,形成某种密不透风的墙壁,时岑避无可避,被重新卷起。
窒息感迅速浮现,继而不断加重。
大脑在缺氧中逐渐丧失工作能力,可触肢与皮肤相贴处传来的灼烧感,又迫使时岑保持清醒,死亡像抵在太阳穴上的一根长针,已经有几寸没入皮肤。
就这样,这样结束了吗?
时岑没有任何再能突破重围的武器,时间流逝在死亡边缘变得很缓慢,这种折磨使得他瞳孔逐渐散焦,他在断断续续的思考中,恍惚看见了......淡金色。
随后神志彻底丧失,沉入无尽黑暗。
人在死亡后,意识会迅速消弭吗?
或许不会,但可能会经历更多形式的光怪陆离,时间的尺度也变得难以感受。
譬如现在,时岑自黑暗中睁眼,竟然隐约瞧见一间陌生的病房。
时岑去过外城的每一家医院——但这里与它们中的任意一个都不同,这里更加宽敞明亮,器械精密高级,屋内设施整洁。
只有内城医疗中心,才可能拥有这样井然的秩序。
床边还趴着一个熟悉的、乱糟糟的卷发脑袋,脑袋的主人睡得很沉。
但在翻动之中,他没趴稳,手臂不慎滑落,手背狠狠磕在床下的横向钢管上。
“嘶嘶嘶痛——时!你醒了!”唐·科尔文一怔,继而迅速凑到时明煦跟前,连继续揉手的动作都停止了。
见时明煦果真虚弱地掀起小半眼皮,他立刻大呼小叫起来:“早知道就不该放你和杜升去瞎逛!时,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吓人?”
唐博士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他曲肘撑住脸,十分敷衍地拍了一下呼叫铃,继而大倒苦水:“五天前,你在移动黑市说晕就晕,幸好保罗那儿还存着我的联系方式——你知不知道?我跟医疗中心一块儿去外城接你的时候,你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趋近于零!再迟一点真就死得板上钉钉!”
“太可怕了,我们都以为你出现了基因等级退化,”唐博士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幸好你的基因链等级依旧是A——否则灯塔将蒙受最大的损失......”
“打扰。”
唐·科尔文吵得时明煦头疼,后者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主治医生麦安珊与助手杜嘉一起,走进病房。
而唐博士伸着懒腰,趁机出病房吃早饭去了。
“小时,你终于醒了。”麦安珊年过四十,短发蜷屈,她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继而摘取时明煦右耳的通讯器,链接平板读取身体数据,“真没想到,你才出院两天,就又住进来。”
“但此次休克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遭受外部撞击所致的脑组织受损,这次......这次原因至今仍未明确。”
麦安珊将平板递给杜嘉,示意他转录各项身体数据,自己则继续说下去:“我把各项检查做了个遍,所有数据都显示正常,但你就是陷入休克,濒临死亡。”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对你进行基因链检测。幸好结果仍然显示A级,你的基因链异常强悍。时,你是我见过基因链程度最牢固的A级。”
麦安珊勉强笑了下:“现在人也已经醒了——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时明煦仔细感受了一会儿:“除了无力和头晕外,没什么别的异样。”
“那就好好休息几天,”麦安珊点头,转身朝外走去,“杜嘉,你留在这里,再对病人进行一轮身体数据记录。”
杜嘉这才一改在麦安珊面前的拘谨沉默,凑到病床跟前,苦着张脸:“时博士,我说什么来着?外城最近不太平,劝您别去——您倒好,转头就去了。”
他在平板上戳弄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