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时明煦睁开眼。
他翻身坐起时听见呜咽的风声,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狭管效应在高楼间格外明显,窗外没有太阳,依旧是阴沉沉的雨天。
雨已经连下了一个月。
时明煦草草脱下睡衣,套着衬衫往洗漱间去,短暂露出的小截腰肢白净而柔韧,彰显他并非室外工作者的事实。
他对着镜子,撩起湿漉漉的额发,露出一张相当白皙的脸,眼里的困意没散尽,含着点朦胧的迷茫。
眼下薄薄的皮肤很干净,昨日残余的黑眼圈已经彻底消退了——毕竟他即将得到一场长达十五天的假期——准确来说是足足一个月,但前半月他在医疗中心躺着度过,意识混沌模糊,处于半休克状态,只断断续续地清醒片刻。
直至昨天下午,时明煦终于得以勉强自主行动,他被一位自称邻居的女士接走,这位女士瞧着三十上下,眉眼间颇具英气,衣着打扮干净利落,发长刚及肩膀,替时明煦打开门禁卡时,她攥着门把手:“小时,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很抱歉。”
她顿一顿,又说:“178号实验体是从我的实验室逃出,祂将时间挑选在深夜,却恰巧碰见仍在工作的你,撞击对你的大脑造成严重损害,使你忘记了许多事情。”
“目前你仍然处于混乱期,存在不少记忆断层,需要慢慢恢复。”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右耳耳廓,那里覆盖一只蝶翅状耳饰,泛着金属的冷光,在被摸到的一瞬间微微亮起:“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用通讯器联系我......再次向你致歉。”
“没关系,”时明煦目睹她的失落,看见握在门把手上的指骨因用力而渐渐发白,他出声安慰时显得格外温煦,却实在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意外无法避免,感谢您送我回家,女士。”
对方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ID卡递过来:“小时,我的名字是文珺,自我搬来的小两月里,你一直叫我珺姐。”
时明煦匆匆扫了一眼卡面,随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珺姐。”
“此后的半月里,‘灯塔’都不会给你指派任何任务,给自己放个假吧,小时。”文珺竖起手指,点点自己眼下,又指了指时明煦的,“你太累了。”
他们立于门口,正在光影交接之处,文珺的侧脸映在走廊灯光之下,眼窝深陷,显出一点格外的忧郁来,而时明煦就在门后阴影里,渐渐露出温和的笑:“珺姐,您瞧着也急需休息。”
“城防军已经出动寻找178号实验体,但眼下正值雨季,祂通过乐园排水系统逃走,很快消失不见,我作为负责人......”
文珺的话就在此处戛然而止,她在遥远模糊的雨声里,望向走廊尽头——一双黑色军靴一点点逼近,它的主人身材高挺,五官深邃。
文珺听起来难掩兴奋:“兰斯上校!”
上校立在两人身前,朝他们简短地点头示意,进而转向文珺:“文博士,城防军刚刚取得关于178号实验体的新线索,请您随我来。”
天色晦暗,高楼外风雨交加。时明煦告别兰斯与文珺,转身关门的同时,他打开屋内照明灯的开关。
继而愣在原地。
文珺同他共乘电车回来前,已经提前告知过他屋内半月不曾有人出入——乐园格外注重科研人员隐私,不会轻易进入分配好的固定住所。
时明煦有轻微洁癖,已经预想过房间角落潮湿发霉的可能性,却没想到开灯的瞬息后,他会同一只猫大眼瞪小眼。
这猫瞧着绝非善茬,对上时明煦的瞬间就龇牙拱背,炸开满身长毛,只是它的愤怒在此刻显得格外滑稽——毛发一绺绺粘黏在一起,湿乱又灰暗,却也遮不住瘦弱的身体,它看起来许久没有进食了。
自己原来还养了一只坏脾气的猫。
时明煦避开这位龇牙咧嘴的爷,跨过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的空袋子,从冰箱里为它取出一只肉罐头,猫很会审时度势,一瘸一拐地拱到了他脚边。
它埋下头舔食时,时明煦就蹲在旁侧,从它脖颈处堆积的毛发间摸出一个圆形吊牌,正面写着“实验体52号”。
指腹相贴间,背面的金属质感并不光滑,时明煦将它翻转过来,发现了更多小字。
前两行是:乐园七层·哺乳类生物基因研究室·16。
在很不起眼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朵小小的简笔玫瑰花,代表52号曾经属于时明煦的第16号实验室。
他垂眸间,看见了猫软软的、摊开来的左后腿。
——那处的骨骼已经融化了,和血肉相混合,它在乱毛掩映下,成为轻轻晃荡着的液体,像一小滩杂草丛生的沼泽地。
52号实验体的基因链,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劣等异变。
时明煦默默将吊牌放回去,起身间摸到床头的一只半透明平板,它竟然残存一丝电量。
他又捏出自己的ID卡,开始对照身份信息输入。万幸,他还能记得这东西是如何使用的。
每个乐园居民在同一时期内,都会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无重合ID号,时明煦的编码是——A1062813250107。
查询权限验证通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