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陵容身上。
她身形瘦削得厉害,似乎风一吹就能被卷走,面色疲惫至极的站在那里,对皇后的问责不辩不争,神色间带着浓浓的愧疚,皇上想到她那一叠详细记载的疫病实情,想到太医院里接连传来的好消息,就将目光转向皇后,正欲开口时。
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端妃突然出口问:“皇上,臣妾有一疑惑,文嫔建议用药时,太医可在?”
皇上转头了然的看了眼端妃,轻轻颔首:“三位太医俱在,且朕也采纳文嫔的建议,这事皇后也在场,还有什么可存疑的?”
皇后心里一堵,她自然听出了皇上的意思,然而她的目的还未全达到,还想再使一把力:“臣妾只是想,万一文嫔的方子有误,误导了皇上呢?”
皇后急于给安陵容问罪,说话间竟错漏百出,端妃再次抓住这句话轻声开口说了四个字:“皇上圣明。”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心疼富察贵人遭此大劫,更心疼无辜离世的小皇子,臣妾主理后宫,万事总要有个分明,这才想问问文嫔。”
各有立场,皇上也无可指摘皇后,只能开口:“用药一事,并无不妥,章弥也说了,仪欣是惊惧过度导致产后血崩,这事无需再问。”
皇后心有不甘,下个月安陵容行过册封礼后,就正式上了皇家玉碟,到时再难惩处于她,然她瞥见皇上眼带不满的神情后,心里突然一惊,皇上不会是觉察到什么吧?
不会,皇后心思急转,皇上不满,是觉得自己没照料好富察才发生这样的悲剧,可事情出在延禧宫,这次的手段用得隐蔽,寻常人根本洞悉不了,皇上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拿她怎样,只是眼下不能再追着安陵容不放了,不然反而让皇上警觉,因此皇后只能找补:“是臣妾多虑了,文嫔与富察贵人姐妹情深,自然事事上心,皇上,快到卯时了,这里就由臣妾照料着,皇上先去忙吧。”
朝政重要,不过皇上还是想多交代几句:“叫太医来。”
章弥忙跑了出来又复述了一下富察的情况:“江太医金针了得,辅助汤药后,崩漏有减缓之状。”
听到情况有所好转,皇上脸色终于微微好转了点,他再次嘱咐:“一定要尽全力,仪欣有个好歹,朕唯太医院试问。”
章弥只能再三保证会尽全力,皇上临走前又看了安陵容一眼:“容儿,你大病体虚,也守了一夜,这里就交由太医照料,你先回去休息。”
安陵容倔强地摇摇头:“臣妾谢皇上关怀,臣妾还撑得住,臣妾想进寝殿内等着富察姐姐清醒过来。”
见她拒绝,皇上只好答应:“你当心便可,朕上朝去了。”
说完大步就往外走,众嫔妃忙恭送他离开,只是皇上走到门口时,脚下趔趄了一下,吓得苏培盛忙搀扶住他,皇上稳了稳心神后,继续稳步向前。
皇上走后,安陵容就进了内室等待。
几副汤药过后,富察贵人血崩之症总算止住了,只是人还昏睡不醒,太医们见状也松了口气,随即在寝殿内静候观察起来。
安陵容反而庆幸,她不知道等富察醒来时,要怎样面对骤然失子,更怕她过度悲伤,再次引发血崩,睡着了就能让身体恢复好,等身体稳定下来,这件事再说不迟。
安陵容守在床前寸步不移,但她身体实在太虚,一夜耗损太过,让她再无力强撑,终于也一头昏睡在富察床边。
一个时辰后,等她幽幽醒转来,看见皇后带着众人围在寝殿里。
淳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文嫔娘娘,您可终于醒了,您昏睡过去后,大家原本想将您抬回您的寝殿里,可皇后娘娘说,您担心富察姐姐,不如就让您守在这里,您现在可好点了吗?”
安陵容此时无比厌烦淳儿的纯真,她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她这样嚷嚷富察还怎么睡得好?安陵容没有马上回答淳儿,而是先看向了床上的富察。
见富察呼吸平稳还在入睡,而她原本惨白的脸上终于带了点血色后,心里才稍微好受点,这才转过头回话:“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身体无碍。”
一句说完再未多言,她此时心里巴不得所有都离开富察寝殿,然她也明白只要她一开口,皇后定会有无数的理由反驳,人声争吵之下,富察再难得清闲,不如沉默寡言多争取点时间。
不过这次,皇后难得没有继续纠缠,只轻轻说:“你醒来就好,这里继续交给你,本宫带人在外面等着。”
皇后的反常让安陵容又警惕起来,她目送皇后离开后,又在寝殿内仔细审视起来,依然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富察贵人醒了。
似乎心有所念,她才醒来第一眼就扫视了一圈,然后眼泪夺眶而下悲切问道:
“陵容,孩子是不是没了?”
安陵容看着她的泪水,心中犹如凌迟一般难受,她一时想不到如何告诉富察贵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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