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尝不是寂寞的,在走向成年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人真的爱过自己。更别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奢想,奢想着有人走进来拯救你。
被拥抱是幸福的,但父母对她吝啬拥抱。她迷茫、困惑、害怕,他们就任由她迷茫、困惑、害怕。
把她遗留在未知的海洋里,被波涛卷起又扔下,一直以来,都是惶惶度日,毫无安全感地生活在他人情绪的垃圾堆里。
她不爱那些人,那些人走进她的完美花园,肆意地践踏、损毁、玷污。最后扔下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拿着爱的名义行真正伤害之事,那就是她认为的家人的全部含义。
何尝不希望他们全部死掉。
如今她睡的安稳,灵魂归位于身体,变成一个完人。
没有人在她的精神上拉屎,她亦不需要再去替谁擦干净他们的屁股。
在她的灵魂深处,何曾不希冀着那一把地狱烈火在烧毁她理智与情感的同时,烧毁她周围的这一切。
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一个孩子。从未有哪一天她被人当成过孩子对待。
有的,姨母,短暂地爱过她又离她而去的姨母。
不止一次思索,如果姨母是她的母亲该有多好。
和他肩并肩躺在一起,当她的手在他肩膀上划过的时候。
她说。
“我多嫉妒你,宋济之,为什么姨母是你的母亲。”
他说。
“妮娜,对此,我反而羡慕你。”
她自嘲。
“你羡慕我什么?”
“我寄人篱下,一无所有。”
他摇头。
“你永远乐观开朗,快乐是一件至难满足的事情。你却很容易满足。”
“你拥有快乐的能力。而我没有。”
“我喜欢给你花钱,给你花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钱。你因为那些钱感到幸福的时候,我亦是幸福的。”
她好奇的问。
“杀人对你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揽住她肩膀,笑了。他的眼神里没有生气。
“没有感觉。”
“是愧疚?”
他摇摇头。
“害怕?”
他仍摇头。
“兴奋?”
他沉思,“一点,并不多。我不是情绪起伏剧烈的人。”
“那么你呢,你有想要杀掉谁的时候吗?”
杀掉谁?
这需要强烈的冲动,迸发的肾上腺素,以及足以令人失控忘记一切后果的愤怒。
她说。
“有一次。”
“只有那么一次。”
“哪一次?”
他问,认真的仿佛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戴妮娜笑笑,这笑容是勉强的。仿佛进行回忆的溯源对她而言是一种沉重的努力。
“你知道,从小我就被教导要看大人脸色生活,看伯父伯母脸色生活。如果不看的话,如果做的不好的话,就会招致责骂。”
“长久以来我都生活在被人抛弃和害怕犯错的恐惧里。小孩子都一样,喜欢被人重视,被人需要。所以会为了得到这种重视与需要而去百般讨好那些年长的混蛋。我也这样做了。当然,做的很差,无论我如何出洋相逗人发笑,还是装乖卖俏哄人开心。在那些人嘴里,我永远是一个坏女孩,不知长辈疾苦,做事冒失莽撞,行为懒惰一无处事的笨蛋。慢慢的,你就会被影响,接着就发现自己真的是那样,于是一个挫折变成无数个挫折,无数个挫折演变成难以抗拒的阻力,你就会一直失败。”
“直到那天,奶奶在家昏倒,我着急的扶她上沙发,嘘寒问暖,递上热水,害怕她出事急的一如热锅蚂蚁团团转。在家里打了六个小时电子游戏,毫不理会我敲门叫喊的声音。后面他终于走出房门,递来手机让我打电话叫120。”
她嘲讽似地牵动嘴角。
“我奶奶醒来直夸表哥孝顺有嘉,居然还记得帮她叫救护车上门。”
“而我,依旧是家中保姆用人,看人脸色吃饭。餐盘上的肉块都不敢多夹。”
“看着厨房刀架上的一柄柄菜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要拿起一把走出去,对着他们叫嚣。感受他们的痛苦。但我放弃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在后面,美好的东西也在后面。高墙后的岁月太难熬,我没有杀人抛尸再消灭证据到一干二净的能力。”
宋济之说。
“你曾经从未告诉我这些。”
戴妮娜不以为然。
“伤疤怎么可以到处给人看。我曾看到过一则寓言,受伤的猴子对着每一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猴子卖弄伤情,每只猴都来看,觉得稀奇。挨个上前摸上一把,最后这只倒霉猴子感染而亡。”
“我的伤口,不会轻易展现给他人看。况且,过去就是过去。人不能抓着过去不放,人只有当下一天可以掌握,用一天去背负数十年沉重而悲伤的回忆,人会被压垮的。”
“我说这些并非让你珍惜我、爱怜我。坦白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同情我。你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这就是我想要和你分享的原因。”
他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