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厢车后门的时候,戴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感觉到脚底下一阵旋转,几乎站立不稳。
入夜的湖畔吹起徐徐冷风,视野里的山与树都似沉睡在浓稠的夜里。偶尔一两点微弱的灯光在对面湖畔闪烁,那是钓鱼佬用来引诱湖中游鱼的人工灯。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一个小小的山崖边缘,临崖而立,偶尔可以听见崖下翻飞的水浪冲击崖底礁石的声音。
宋济之要处理的货物不是别的。
是人。
准确的来说,是死人。
这是一个小铁笼,对于一个快两百斤的身体而言,这小铁笼过于秀气。借着手机的灯光他细细观察,死者的手脚几乎折叠在一起。在这小小的笼子内,带着满身的伤痕,无比憋屈的咽了气。
起初戴建国没有认出他来,紧接着,随着他心里的那种异样的感觉不停地膨胀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促使他走的更近。
他认出这个男人。
即便是已经被掏空一只眼,满脸满身都是虐待的痕迹,他还是认出,这是曾在麻将桌上和自己切磋的某位麻友。
是的,是崔向德。
崔锦松那小子的父亲。
警察来找过他,和崔向德一个桌子打麻将的人都成了走访对象。他戴建国也不例外。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自己和宋济之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明白又如何。
戴建国有些于心不忍地转过身去。
他对着手下下命令。
“扔进去吧。”
“随时观察着这里。有异常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冯国栋几乎是半栽进餐厅的高背椅里。他将手放在自己掉出腰带的大肚腩之上,如同一只被电击后的肉猪。
宋济之拿过戴妮娜面前的酒杯给她倒酒。
只倒了浅浅一层就停手。
他将酒杯倾斜过来递给她。
他的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戴小姐,请。”
他表情客气,戴小姐三个字显得尊重又带一点疏离。仿佛两人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其实她更喜欢被他拥抱着,宽厚的手掌贴附在她的后脑,他的鼻梁陷入她浓密发丝。然后听到他在她耳畔呢喃。
“妮娜。”
“我的妮娜。”
就像现在,她的手在桌布下,贴在他大腿上,隔着西装的面料,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她的表情是生涩的,带着一点不可思议同时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摩挲他大腿的动作确是大胆的。
“您是体恤下属的好老板,我当然不敢推辞。”
她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她的食指在空气中与他握住酒杯的手指有过短暂一触。他感到有一种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柱刺激他后脑。
他没有再理会戴妮娜,而是转过头去和醉醺醺的冯总社交。
冯总又能如何,只得硬着头皮回答着宋济之关于股票、投资和建筑事业的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众人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满满消退,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里。聊天、陪笑、继续着自己也不知道意义在哪里的社交活动。
细碎的说话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重新在圆桌上响起。一个接一个的笑声变成了牢不可破的圆环,众人仿佛手拉手在进行着一个关于丢手绢的游戏。手与手因为对话和欢笑而拉起,形成一个忠贞而排外的圈子。
正当戴妮娜以为宋济之没空理会她调情想把手挪开的时候,他的手伸下来,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接着他的手指挤进她手指缝隙,与她紧紧相扣。
戴妮娜吃着碗里的龙虾钳,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如果有人在此刻弄掉餐具,然后蹲下去掀开桌布就会发现这两只在黑暗里跳动着暧昧华尔兹的手,时而眷恋地纠缠在一起,时而若即若离只是指尖在空气里短短相触。
她将头埋进碗与杯碟之间,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
晚餐结束以后,冯国栋歪歪倒倒地由下属搀扶着往外面走去。走到大门口,才发现已经入夜,城市湮没进辉煌的灯火里,因为空气污染而鲜有星星的夜空被人工灯光照耀的一如白昼。戴妮娜想起曾从哪里看见过的一则新闻,鸟类经常因为城市的光污染而分不清白天黑夜,在夜晚的灯光所塑造的虚假的光明的世界里奋力煽动自己的翅膀,迎接它们的不是自由的蓝天而是城市透亮的玻璃幕墙,无数的鸟类撞死在那上面。
人们却对它们的集体死亡感到疑虑,认为那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些。
曾经的她认为高楼大厦是一种恩赐,人类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对抗着穹顶,每当站在大厦底部朝上忘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庄重的感觉不仅仅只是来自喉头的拉力。
而如今,她却不这样认为。金钱的世界,膨胀的欲望,一层比一层更高的加码,为了什么?本以为那是终点,可是到了那个终点之后才会发现山的那头不过如此。站在顶端的宋济之,依旧没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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