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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3)

初秋晌午,柔和的日光照入水榭,李濬一身白衣,盘坐于蒲团,他本就有着天家贵胄的独特气质,再加上面容过分清俊,便会让人觉得冷漠疏离,不敢与他过分亲近。

但李见素知道,李濬不是一个冰冷的人,只是他的遭遇,让他不敢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与武宗不同,李忱登基以后,即刻立李濬为太子,他是一众皇子中才德最为出众的那个。

皇上向来勤俭,他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寿辰上,以身作则,并不铺张,只在那宫中设了家宴,到场之人皆为皇室。

内侍端来一壶酒,此酒为皇上当年在府邸时,亲手酿下的,只此一壶,如今他成为天子,再看见时,心中不甚感慨。

“朕当初在府邸,没有旁的嗜好,独爱饮酒,如今朕是天子,倒是许久未曾畅怀过。”

皇上说至此,端起酒壶自己倒了一盏,拿到唇边,忽然想到什么,又将酒盏搁了下去。

皇上提议,要众人来猜,谁能说出这酒的味道,这酒便赏赐给那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在场众人皆可。

没有人喝过皇上亲手酿的酒,怎么能说出它的味道,一时间无人敢试,还是李忱身侧的马常侍福了福身,上前斗胆猜这酒是辛中带甜。

皇上笑着摆手,说他错了。

马常侍一开头,殿内众人才开始纷纷猜测,不论皇子还是公主,甚至连某个妃嫔身后的宫婢,也站出来猜,场面甚为热闹,猜什么味的都有。

有那平日聪慧的,称这酒先苦后甜,寓意皇上曾经辛苦,后来苦尽甘来成为天子,可即便如此,皇上还说不对,他脸上笑意未减,眸中却多少难掩失落。

直到李濬开口,“此酒先苦,中甘,回味为涩。”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立即噤声,不安地朝上首看去,皇上面上也是一滞,然顷刻间便朗笑出声。

众人以为成为天子便是甘,却不知身为一国之君,肩负重责,若有一丝行差出错,便会落入史书,被后人口诛笔伐,他守护的从来不只是国土,而是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个百姓。

此等重任,怎会是甘甜,这是日后每一步都要反复思量,背负国之命运的艰涩。

这壶酒端来李濬面前,父子二人举杯共饮。

可正是这壶酒中,被人下了剧毒。

天子入口之物,皆会有人试毒,可这壶酒里的毒,量多才会见效,皇上只饮了一盏,略微有些头晕,只以为是酒精作用,并未多想,李濬却是三盏之后,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李濬昏迷不醒,整个太医署费尽心力也只是暂时将他命留住,眼看他一日比一日脉象薄弱。

皇上诏令天下名医,凡有能者,皆可入京,赏银万两。

这当中有位医者,自己无能为力,却是提到一人,那人乃江湖游医,道家出身,名为不问散人,医术甚高,擅长针灸,传闻有人服用砒霜,都能让他起死回生。

皇上立即派各地官员去寻这不问散人。

而这位道者,正是李见素的阿翁,被茂王推举入宫,为李濬医治。

那时阿翁道:“脏器之毒很难排出,但可先逼至足下,尚可保命。”

皇帝早已顾不得其他,连忙应允。

阿翁布针的医术的确高绝,只不至十日就稳了李濬脉象,可他的这双腿,无法再行走。

“其实翁翁觉得,太子的腿,也是能治的,就是想要彻底治好,少说也要七八年。”一日夜里,阿翁揉着额头与李见素道。

“那阿翁告诉今上了吗?”李见素问他。

阿翁没有回答她,只望着屋外夜色,长叹一声,“没那么容易。”

年少的她当时只是觉得阿翁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反而还鼓励道:“那阿翁可要加把劲,好好想想怎么医治。”

阿翁收回目光,笑着在她头上拍了两下。

阿翁的突然离世,让李见素悲痛之余,再度思量阿翁的话,才知在这座皇城中,不容易的不是治病。

那时李见素刚至十三,她提着阿翁的药箱,跪在殿中,对皇上与张贵妃道:“求陛下允民女为太子医治。”

当初事关太子的腿脚,每次施针,屋中只留近身侍者与阿翁,李见素到底是女子,年岁不大也不得入内。

所以乍一听她此举万分荒唐,可旁人不知,阿翁每次回来后,会指着那图册与她细细讲解,手把手教她如何施针。

此时的李见素年岁不大,却已经习得阿翁针术。

“阿翁教过我,我真的可以的。”李见素叩首道。

“你可是女子,你怎么能……能碰……”张贵妃没有直说,但李见素也听得出来她话中之意,那人是男子,又是太子,伤处又在腿脚。

“阿翁曾与我说过,我是医者,只问行医之事。”李见素回道。

张贵妃欲言又止,“不,你年岁还小,你不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日后若是长大,此事传了出去,你、你……你于女子身份,该如何自处?”

李见素再度叩首,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阿翁说,医者,不问男女。”

那日李濬屏退众人,房中仅剩他与李见素,一个时辰之后,合了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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