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其清摇头说不用。
主要是要真出什么意外,那得多狼狈。
他还是不习惯把脆弱的一面外露。
“那有事随时喊我啊。”
郝宥凡最后被自家司机给接走了,骆其清目送他们的车拐过路口,可在这之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停车场,而是拎着钥匙,先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
二月的气温总是忽冷忽热,但今天显然是回暖了些。
走在路灯下,他恍惚回想起自己在伦敦的时候,因为住的区域治安并不是很好,所以天黑以后在街上几乎就看不到什么行人。
但他不喜欢呆在空荡荡的公寓,于是就总爱溜出去,跑到附近的石桥边散步。
也就是想现在这样,提着瓶冰水到处乱晃。
当初为什么想回国来着?
他踩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影子,迷迷糊糊地追溯。
对于他这种无父无母的人来说,其实就像是颗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就可以在哪落地生根。
但这里对他来说还是有特殊意义。
比如赛车。
比如周棘。
那今天为什么冲动地想做出尝试?
明明十分清楚这一步对自己来说,难度就等同于飞跃裂谷。
可是还是有不得不做出尝试的理由。
因为赛车。
因为周棘。
骆其清无端想起第一次去到季安的诊室。
他在国外的主治医生是季安的导师,所以回国之后,季安顺理成章接手了他的病例。
当时季安盯着他的检查数据,足足皱了两分零四秒的眉。然后才重复地提醒他,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
不知不觉中,骆其清走到了一个长椅边,于是他就顺便坐下来吹了会风。
打开手机,他鬼使神差地翻出某个微信,在对话框编辑了一句话。
整个页面清一色都是他发出去的信息。
而对面没有一条回信。
但骆其清对于这个情况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无比自然地点了发送。
【Qing:你也觉得我能成功吧?】
该迈出这一步了。
回到车库,他很快找到郝宥凡那辆车。
没有过多犹豫,骆其清直接拉开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六年来,他第一次坐进了驾驶舱。
雅阁的内部空间足够充裕,内饰从经典黑色改成了酒红色,侧边还加装了氛围灯,这些应该都是郝宥凡的手笔。
虽说这辆车很久没人开过,但估计也有专门送去店里保养,至少他现在坐进来还能闻见淡淡的柠檬香。
骆其清盯着方向盘,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且多少有点心理作用的影响,座垫还没捂热,他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也在不太规律地加快。
就像是坐在过山车的座椅上,随时等待着弹射启动。
“没事的...”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调动座椅距离,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钥匙对准锁孔。
骆其清的手有点发抖,准确来说是他浑身都在发抖,所以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插进去,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就萌生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结果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就看他到底能不能接受那个结果。
“深呼吸。”
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
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诺大的车库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此时此刻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骆其清拧开盖子,一口气把还在冒冷气的矿泉水灌到底。
就好像借着冷意能麻痹掉自己的神经。
都到这了,怎么说也要试一次吧。
难道就不渴望变回一个正常人吗。
可尽管如此,那些掩埋在深处的血红色记忆还是开始不受控地蚕食他的大脑。
如同二十万蝗虫过境,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耳朵好像从身上被割裂,只能听见有玻璃破碎和四面八方来自救护车的尖锐鸣笛。
好压抑。
好难受。
直到那段令他最为绝望的回忆涌上心头,骆其清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祈求这些声音和记忆都能赶快从他大脑里出去。
外面寂静一片,无人知道这辆车里正在发生怎样一场天崩地裂。
记忆的尽头是那天周棘站在宿舍门口,双目疏离,言语嘲讽。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不,不是,你从来都没有自作多情。
在某种强烈的情感驱使下。
骆其清心一横。
启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