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李善长对刘伯温的不满在逐日加深。
当刘伯温对上位说李公是最合适的丞相人选时,上位脱口而出:他数次想害你,你还为他说话?!
李善长曾有所动作,只是没有得逞。
对于这些,上位的心里是十分清楚的。
刘伯温分析元朝失败的教训,得出结论:“以宽纵失天”。
为避免重蹈覆辙,刘先生认为应该严肃纲纪。
正好赶上中书省都事李彬贪赃枉法,刘先生主张立即处斩,以儆效尤。
李善长出面求情,虽然两人以前走得并不亲近,但总地来说还算客客气气,面子上过得去,何况当初李善长曾向上位大力推荐刘伯温。
同朝为官,这点儿面子不会不给吧。
李善长的要求很简单,等皇上回来再定夺,先不着急处置。
但是刘先生不这样认为,他性情刚直,铁面无私,直接回绝了李善长。
李彬触犯刑律,按律当斩。
我堂堂大明丞相,不要面子的吗?李善长气得胡子直抖。
我不批复,看你如何行刑?
这样争执不下不是办法,刘先生直接给上位写信,快马驰奏,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量刑的依据等等。
上位看过后,立马回信直接批准了刘先生的提议。
就这样,李彬被处以斩刑。
眼睁睁看着亲信丧命,李善长心里那个气啊。
刘伯温,你等着。
出于敬意,上位对刘先生从不直呼其名,而是恭恭敬敬地唤其为“老先生”。
刘先生起初还会客气再三,时间久了,便受之坦然。
相比之下,上位对李善长则总是亲切地说,“善长啊”。
没有比较,就不会心里失衡。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李善长心里是在意的。
同样鞠躬尽瘁,凭什么他刘伯温就是“老先生”,而我……我比他差哪儿了?
李善长位高权重,他心中的不快,自然会有人看在心里,付诸行动,在李善长身边说上几句贴己的话:李相,那刘伯温如此不通人情,不给面子,以后咱们也不必给他留情面。
闰七月,上位和子薰回到京师应天。
李善长告发刘伯温独断专行,在祭坛下行刑,对神灵不敬。
刘先生平时得罪过的人也纷纷群起而攻之,交相诋毁。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谣言的破坏力极大,众口铄金。
皇上知道刘先生的性情,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还跟子薰开玩笑说:你看刘先生这下捅了马蜂窝吧,善长岂会轻易放过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子薰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
只要师父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动摇,别人说些什么,也是无需担心的。
八月,应天从夏至以来一直未曾下雨,专门负责此事的衙门,求神拜佛,祈求上天降雨。
但是上天不为所动,一滴雨没下,可能是信号不好,远在天上的神仙,没收到应天地面发出的请求。
地里的庄稼正处于生长期,急需雨水浇灌。
旱灾,上位对旱灾的记忆是刻骨铭心。
几个月不下雨,禾苗枯黄,泥塘河沟的水淘尽,仍未下雨,田地龟裂成一块一块的,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裂缝,密密麻麻,像父亲脸上的皱纹。
不仅没下雨,还飞来成群的蝗虫,把地里的庄稼苗吃了个干干净净。
祸不单行,瘟疫接踵而至。
再后来,大哥、父亲、母亲相继去世。
那一年,他十七岁。
上位擦干泪,召集群臣商量办法。
上位问:是不是”在京法司及在外巡按御史、按察司”冤枉人,导致怨气太重,上天不肯降雨呢?
上位下令京畿巡按御史何士弘等人绑起来,交由大臣论处。
这事儿跟降雨有关系吗?
嗯,这要听天气预报专家刘先生的意见。
第二天,刘先生进言,要求停办三件事。
“一曰出征阵亡、病故军士之妻数万,尽令寡妇营居住,阴气郁结;二曰工役人死,暴露尸体不收;三曰原张士诚投降头目不合充军”。
很明显,刘先生假借求雨一事夹带私货。
没办法,这属于技术垄断。
在天气预报方面,他有过非常成功的经验,上位对他这方面的能力深信不疑。
刘先生代为求情的这些人都属于弱势群体,除了刘先生,恐怕没人愿意为他们说话。
别的不论,为张士诚的部将求情,刘先生你心里怎么想的?
上位压下心中的不满,下令照刘先生说的办。
“寡妇听其嫁人,不愿者送还乡里依亲;工役释放宁家;投降头目免充军役”。
降雨事关大局,大意不得。
阵亡将士的遗孀改嫁,对上位而言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儿,兄弟拿命挣来的功勋财产,却……这让他心里不好受,到头来,阵亡的将士,命没了,家也没了,他哭了,哭得很伤心,就好像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阵亡,自己的妻妾也会改嫁,一想到这儿,他就头脑昏障,无法正常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