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静养,多日未曾出府的永宁侯在听闻了奉顺夫人府上跌宕起伏的故事后,悔的捶胸顿足。
一悔无法亲眼目睹如此盛大的场面。
二悔他当初竟然还单蠢的补给奉顺夫人府十万两银票。
好气!
是真的好气!
祖辈给他攒下这么多家业,容易吗?
“父亲,太医嘱咐过休养期间,勿心绪过于起伏。”
景信一袭白袍,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烛火摇曳晕染开一片亮光,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泛黄的书页,头也没抬,语气淡淡。
永宁侯:……
他可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在涵养这方面,他竟然比不过十五岁的儿子。
若是父亲死的晚,他觉得永宁侯府的爵位可能会隔代传。
“你倒是能坐得住。”永宁侯来回踱步。
“你这伤也养了一段时日了,该恢复了吧?”
自那日信儿被血呼啦擦的抬回来,就以做戏要全套为由开始了养伤。
听风观雨、品茗阅书,大有一种云卷云舒的自在和松弛。
景信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来,诚恳发问“真的该恢复了?”
“儿子不曾受过杖刑,没有经验。”
永宁侯嘴角微微抽搐,说的他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好吧,他就是有。
“人与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年轻,恢复的快些怎么了?”
“那就依父亲之言,儿子明日一早便入宫。”景信掸了掸外衫,接着道“只是,景炀那里,父亲切莫心软。”
“她好不容易有了悔改之心,父亲若是心软,功亏一篑。”
“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永宁侯皱眉,面露犹豫“家庙清苦,三载期满及笄再出,那还来得及相看吗,她的亲事不就耽搁了?”
景信叹气。
他就知道,阖府之中最心疼景炀的就是父亲。
“父亲,您忘了之前自己被气的吐血了吗?”
“以景炀的性子,如果不能彻底扭过来,与人结亲就是在与人结仇。”
“一时心软的代价就是侯府覆灭,牵连亲族。”
“至于景炀的亲事,只要父亲与儿子争气,她永远都不愁嫁。”
“所以,父亲,与其担忧景炀,不如力争上游。”
永宁侯沉默了。
他算是发现了,儿子说教起来,像他老子。
“好好好,力争上游,力争上游。”
永宁侯绝口不提把景炀放出来的事情了。
……
宁康宫。
惠太皇贵太妃跪在蒲团上,缓慢的转动着手上的珠串。
对面的供桌上架着尊金佛像,青釉莲花香炉里燃着香,烟雾袅袅中,惠太皇贵慈眉善目,俨然也是一座慈悲为怀的泥像。
“姑母,烦请您施以援手。”
惠太皇贵太妃的身后站着位中年妇人,容貌姣好仪态雍容。
是徐家妇。
惠太皇贵太妃一刻不停的转动着珠串,微眯着眼“老身无能为力。”
“奉顺夫人本就是小人乍富无根无依,唯一能依靠的先皇的纵容,可偏偏她不知收敛,日益张狂。”
“当年徐易的亲事,老身打一开始就不同意,你们置之不理,如今却又要老身淌这趟浑水。”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休掉舒媛媛,在大理寺定案前早日与之切割,自保为上。”
中年妇人似有些不愿“姑母,侄媳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易儿与那舒氏女夫妻情深,又育有两子,岂是能轻易了断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依姑母所言休妻,徐家也难逃被牵连,侄媳恳请姑母能看在郴儿的份儿上,出手搭救。”
惠太皇贵太妃转动着佛珠的手一顿,睁开双眼,冷声道“你莫忘了,老身连郴儿都未曾保下。”
“你还看不明白吗,重查奉顺夫人谋杀孙媳一案是小皇帝和顾皇后一力主张的,说不定就连人证,也是小皇帝和顾皇后助大理寺少卿柳贺寻到的。”
“可……”中年妇人一咬牙“那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奉顺夫人圈地一事,又当如何是好?”
惠太皇贵太妃从蒲团上起身,冷冷的瞥了中年妇人一眼“那不是舒媛媛一人之过吗?与徐家何干!”
“区区一个舒媛媛,徐家拿捏不了吗?”
“你若是做不了这个当家主母,可以退位让贤。”
中年妇人心中一凛,不敢再反驳,低眉顺眼应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惠太皇贵太妃这个外嫁女在舒家的话语权。
莫说是她,就连老夫人都很是忌惮畏惧惠太皇贵太妃。
“你早些出宫去吧。”
“这个敏感关头,你不该入宫。”
“只要徐家安分守己,小皇帝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会过于为难的。”
惠太皇贵太妃留下一句话,径直的离开了小佛堂。
中年妇人供桌上的冰冷的佛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合十祈祷一番,忙不迭的离开。
她的姑祖母诵最多的经,到头来修了最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