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越过大夏县,沿古漓水一路西行。
沿途收揽羌谷,以作存粮。
羌人们眼见北伐军在陇右势不可挡,家家户户皆出酒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如此,汉军的粮秣危机暂时得到缓解。
而此刻,枹罕县内。
苏则的金城军,自得知曹休败北后直接遁走。
大军转至枹罕县内,继续在阻击北伐军粮草。
这支魏军在苏则的带领下行动极快,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将士们一战没打,就被汉军狂追百余里,心里都憋着火气。
屯住在金城郡的守将名为魏平,此人和郝昭一样,都是魏国留守西陲的部曲。
说白了,汉魏之际,生存在这种羌胡边缘的守边部将,多数都是没有背景的寒门,或者不招士人待见的顽固。
郝昭出身较好,运气也比较好,被曹休调到了陈仓。
而魏平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年积攒军功,才能被调往内地啊。
“踏马的,越想越气。”
魏平恼火道。
“府君,刘升之又追来了。”
“他们从大夏一路追到枹罕,我军都是骁勇善战的湟中义从,岂能一战都不打?”
“如此,岂不让人耻笑?”
军官面前的中年长者名为苏则,此人面貌威严,神情肃穆。
他穿着一身青衣袍服,头上戴着法冠,腰间悬铜印獬豸,方正的国字脸上,饱经风霜,不苟言笑。
“苏则无愧于心,此战已经尽力,何惧让人耻笑。”
“金城郡比邻羌胡,自中原大乱以来,州郡多为羌胡占据。”
“老夫手头上的五千湟中义从,是守卫国家西陲最后的兵力,老夫不能拿他们去冒险。”
魏平放声讥笑。
“君,畏蜀如虎。”
“如此放任刘升之长驱直入,金城岂能守得住?”
“我愿领精兵两千,前去阻击。”
苏则深知魏平为人,此人在金城郡常年抄略,嘴上说着去阻击刘升之,实则是想在苏则走后,把枹罕洗掠一空。
“不允!”
“枹罕城的一草一木,都是国家所有。”
“封闭府库,不得侵扰百姓。”
“全军撤回允吾县,在做计议。”
魏平心中恼怒。
却也拿苏则没办法。
别看苏则只是个金城太守,可汉魏之际,向金城这样的边州、边郡,守备力量都很强。
太守有临事独断之权,驻扎在郡内的外部兵马,多数也都得听从太守号令。
魏平虽然不是苏则的下属,但一旦金城郡有事,苏则是可以直接调动他们的部曲去对抗敌人的。
历史上,延康元年(220年),凉州豪右大叛乱。
彼时,曹丕新登帝位,下诏诸军不得西进。
苏则违诏,强行调动郝昭、魏平出兵,一战平定河西。
作为一名汉魏易代之际,一直为国家守卫边疆的大吏,他在任期间,安抚百姓、笼络羌胡,发展农业,政绩几乎无可挑剔。
可惜……苏则为人太过刚正,又是个铁杆的汉粉,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汉献帝退位后,全天下除了曹植妆模作样的恶心曹丕以外,整個魏庭也就只有苏则一人敢公然在朝堂上为大汉服丧,对董昭等亲曹派的士人,更是嗤之以鼻。
此后,苏则每见曹丕,必是须发尽张,流露切齿之恨。
曹丕没办法,只得把苏则调出洛阳,然后……按照历史惯例,此人便死在了赴任的途中……
这样一个刚正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允许部下劫掠的。
望着苏则带领大队逐渐撤离枹罕,魏平心中不解。
“苏则,枹罕里大半都是羌人!付之一炬,有什么不得了?”
“将士们打了败仗,玩玩女人,抢些财货怎么了?”
“难道你要把完整的枹罕送给刘升之吗?”
“你这是叛国,你还是不是大魏的臣子!”
骑在马上的苏则蓦然策马回过头来,手按剑柄。
“我可不在魏公国,雍凉现在还是大汉的疆土。”
“只要大汉还在,苏则永远都是大汉的臣子。”
“不管是羌人还是汉人,生存在塞内的人,就都是汉民。”
苏则见魏平的手已经开始摸向腰间缳首刀,他眼中满是浓烈的杀意。
随着这位太守一回头,无数湟中义从亦是调转矛头,同仇敌忾。
一瞬间,无数道冷酷的目光盯得魏平脊背发凉。
事实上,苏则说得完全符合逻辑。
魏公国以冀州十郡为封地,除此之外的领土,至少名义上全是大汉的疆域。
苏则如今是汉臣,不是魏臣,这一席话说得魏平根本无法反驳。
“魏平,你要是敢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劫掠,你就试试看!”
“老夫便是不要这一身官服,也会要了你的命!”
抛下这句话过后,苏则策马向前,沿途羌胡军队唯命是从,全军震服。
魏平浑身一冷,只感觉刚才仿佛对上了一头雄狮,他默默松开了缳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