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了白漆的红砖墙外,是一小片芭蕉林。
低处的芭蕉叶都被打得开了边叶,高处的芭蕉叶同样也被风吹剪开,到处都是或长或短的叶脉缺口。
沈明扬跟叶琳一前一后走到这一处,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隔着四五步远,他在打量她,不带任何情绪,平淡得像是在看大街上的一棵树,一根电线杆,一抹随处可见的灰尘,自高而下衡量货物的眼神,让人并不舒服,叶琳看出对方眼底的淡漠与不屑。
同样的,她面对沈明扬也是带着些厌嫌心理。
早不来海岛晚不来海岛,做什么非要选在今天?
她一会儿还要上舰传达消息。
叶琳算着时间,想着再等几分钟就喊沈明扬走,午饭也不想留他在食堂吃,免得被人看见议论。
围墙内有人断断续续在说话,穿过芭蕉林的风,吹得人身上发痒,叶琳觉得简直是度秒如年,回转过脸觑他一眼,看到沈明扬下巴冒出来的胡茬,高挺的鼻梁,还有锋利成线的嘴角。
都说唇薄的男人寡情,她想,沈明扬多半也是个薄情冷心的人。
沈明扬是第一次认真审视叶琳这个人,他看得仔细,从叶琳捆了黑头绳的麻花辫,到她那张平凡又算不上漂亮的脸,即使知道找不出优点,也要一点点一寸寸的去看。
因为要为他的这段婚姻,寻出点物有所值的好处。
可惜失望了,再往下是她的蓝白海军装和黑色搭扣牛皮鞋。
沈明扬没错漏每处细节,越看越为以后的婚姻感到心灰。
他想他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叶琳,她的头发太短,束成辫子也才到肩膀。
她的耳垂,也没有洞眼,她的眼睛还不够灵动更不够大,眉毛也那么浓,鼻梁还有驼峰,整张脸生硬得像个男人。
沈明扬觉得叶琳既不漂亮,也没什么趣味,普通得像撒满海滩的碎沙粒,捡起来都嫌脏手,裤脚沾上也不值得弯腰去拍一拍。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领悟父亲的冷漠,娶一个姻亲势力,担负起一个责任,是不用投入半分感情,因为不划算。
总不能赔了自己,还要戴上伪装面具,去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未免太为难自己了。
想到这,沈明扬蓦地轻笑一声,目光闪着些自嘲,叶琳被他笑得莫名,反问他:“你笑什么?”
“想到好笑的,自然就笑一笑。”沈明扬褪去眼底笑意,口吻极其淡漠,“怎么,这你也要管?”
“谁要管你?”叶琳懒得应付他,“你没什么事就回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站在这晒太阳。”
她猜沈明扬是来走个过场,多半是沈家长辈让他来和她多接触。
听她这样讲,沈明扬干脆懒得演戏给外人看,转身抬腿就走。
两人明明是以未婚夫妻的关系见面,却处处透着不情愿,连多装一下都敷衍。
这会儿才到上午十点半,离下午两点回茂名的开船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想着要回穗城看侄儿,沈明扬特意到当地集市买了贝壳风铃,还有椰子糖。
下午搭船到了茂名,他没在茂名多逗留,连夜坐火车回了穗城。
*
回到穗城,正好赶上中午饭点。
由于是周六,虫虫没在部队机关幼儿园,虞晚陪着小家伙弹了一上午的钢琴,等厨房送饭菜的空隙,她才停下来休息。
不过刚坐几分钟,心神被小家伙牵扯到了屋外。
“妈妈,叭叭来了,叭叭回来了。”
虫虫一边嚷嚷着喊屋里的妈妈,一边手脚并用地往沈明扬身上缠,“叭叭抱,要叭叭抱。”
沈明扬笑着一把抱起小家伙,“瞧瞧你这小脸,又吃什么好吃的了?”
虫虫嘿嘿笑,“吃了好多鱼,还有好吃的肉。”
他伸展胳膊比划,意思吃了很多鱼牛肉才长得这么结实。
向日葵小班的小朋友都打不过他。
摸到沈明扬肩膀上的肩带,虫虫又好奇问:“叭叭,你怎么背着书包?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沈明扬抿起唇笑,“你个小机灵鬼,叭叭是去了一趟海岛。”
笑过,他侧脸亲了亲小家伙摸他肩带的胖手,“虫虫知道海岛吗?出了穗城的海湾,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到了一个叫茂名的海港小城,在那搭船往南走就能抵达海岛,海岛有成群的候鸟,还有五色鱼群,更有少数民族做的椰子糖和贝壳风铃串。”
虫虫听得向往,眼睛更是亮得惊人,“叭叭好棒,叭叭去了好远好远的海岛,虫虫都没有看过猴鸟。”
沈明扬抱着侄儿走上台阶,几步进了正屋,又听虫虫问:“猴鸟是什么?是有翅膀的猴子吗?”
沈明扬听着笑,进屋看到多宝架旁的虞晚,他放下侄儿卸下肩上背包,拿出包里的椰子糖和贝壳风铃串,举在手里说,“不是猴鸟,是候鸟,等候的候。”
礼物是带给虫虫的,沈明扬却没在第一时间给小家伙,反倒是看着面前的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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