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珍美以为发现同为儿媳妇的难处,作为有难言之隐的沦落人,难免会在心里比较。
比较起来,她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除了被催着要孩子,魏家给她安排了市里高中老师工作,沈家却十分吝啬,吝啬到不肯给小虞安排一份体面工作。
出于作姐姐的责任感,乔珍美主动牵起虞晚的手,“小虞,你要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别的方面我不敢保证能帮上忙。
但要在钱方面有需要,你可以跟我提。”
面对突如其来的帮助,虞晚知道是被乔珍美误会,想说自己有钱,又的确掏不出来几个钱。
像今天送出去的挽金,都是婆婆陆玉珠提前准备好。
在香江时,包里那点钱被她花得一毛不剩,临走回穗城,还倒欠一屁股债,要不是有沈明礼给她兜底,现在还背负几万外债。
想起花出去的那些钱,虞晚忍不住想那架斯坦威三角钢琴怎么样了。
阿斌有没有帮她保管好?
不管缺不缺钱,虞晚都不可能问北边的亲朋好友借,沈家要出一个到处借钱的儿媳妇,脸也算是丢到家门口。
她冲乔珍美眨眨眼,把话题绕回她身上,“姐说话这么大气,是得了什么好工作吗?”
“也不算什么好工作,就是在市里高中当老师。”
能当市里老师并不容易,乔珍美有意表示谦虚低调,虞晚却很给面子的吹捧。
“当老师好啊,老师是辛勤的园丁,是燃烧的蜡烛,每天能为小花朵们浇水奉献,是一份非常适合姐的工作,也十分有意义。”
“小虞将来也会有一份热爱且赋有意义的工作。”
乔珍美说的话是出自真心,虞晚却清楚自己这辈子跟工作绝缘,沈家不会培养一个以事业为主的儿媳妇。
“但愿吧。”
姐妹俩在胡同里溜达说话,虞晚尽量不提魏家人,聊天也只往心情顺畅方面聊,乔珍美回娘家却不回娘家住,身边一定有人陪同。
有陪同,人家却不愿意露面来刘家吊唁,说明两人的关系肯定处得不大好。
有多不好?
大约就是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人家是人家,她是她。
虞晚看破不戳破,也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
和乔珍美聊天十来分钟,最后走回胡同牌楼下,心里还是少不了一阵唏嘘。
嫁出去的女儿,真就是泼出去的水,各自结婚成家,姐姐妹妹都不亲了。
*
刘家二老的棺材被请来的工人抬去万安下葬,除了刘家男人去了墓地,赵美华和儿媳钟月芽都在家里待客,忙着准备中午宴席。
刘菊作为家里老大,一上午腿都跑折了,来回接迎各地来的亲戚,刘惠初九上午到的京市,从下火车起,她就一直在到处订招待所。
为远房亲戚准备落脚住处。
钱票花了不少,人也累得够呛。
中午宴席办得很体面,整整十五桌,光是工人和看日子的老同志都坐了两桌。
宴席散场,刘菊和刘惠两姐妹又忙着安排亲戚回招待所。
刘萍送近些胡同里的街坊邻居。
至于刘峰和赵美华两口子,在屋里忙着算收到的挽金。
“还是小虞有孝心,包了足足九十块,她姥姥姥爷没白疼她。”
赵美华笑着把十来张大团结拿在手里甩,为掏腰包办酒席的愁闷心情,立时散得干干净净。
“珍美那孩子也不错,从小脾气好心眼儿好,包了也有五十块挽金。”
旁的亲戚送的挽金,都是三块五块七块,最高的九块。
也就虞晚和乔珍美两个外孙女送得最多。
刘峰拿着笔算账,“你把买烟酒茶叶,还有用钱票买细粮和鸡鸭肉的钱全写在账本上了?”
“不是写清楚了吗?共花了一百六十块。”
“你这样写,等会怎么拿给大姐和老三老四看?”
说着提笔把肉钱和烟酒多写了两笔,花费一下变成一百八十块钱。
再加上还有结清的工人钱和请师父看时辰的花销,算下来就是两百四十块。
“怎么写这么多?”
赵美华怕办宴席花销过大,一切都是能省则省,费用严格控制在两百块以内,看丈夫在账本上一改再改,她像是头一回认清枕边人。
“办完丧事就完了?来年烧周年,还有后面的三周年,加上里屋要翻新,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刘峰说完,也意识到太算计,更惊觉自己的变化。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得这么精明?
或许是一脉相承,从前有老太太帮着算计,用不着他费心去盘算,如今轮到他当家作主,该打的盘算,他比谁都会拨算盘珠子。
意识到是骨子里淌出的市侩,刘峰却不想承认,放下钢笔叹息道:“儿子们都大了,再过两年,我跟你还要当爷奶,现在不算,以后从哪算?”
一切算计,推到为儿孙考虑,再自私自利也能用一句当父母不容易去遮掩。
赵美华没那么市侩,可让她把到手的挽金拿出去,又舍不得,好在用不着她出头当恶人,只需要顺着丈夫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