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源茶餐厅开了近二十年。
每天客流量大,却赚不了多少钱,因为来的最多的都是从北边逃战乱的人,这些人每天提着个鸟笼,早上开铺就来占位喝早茶,早茶过后又是午饭加下午茶。
虞晚本来想着喝些饮料吃点配餐小吃,才下车到店门口,就停了往里走的脚步。
厅内座位上全是挂着的鸟笼。
鸟笼下,这桌三两老头喝着早茶说天下事,那桌五六老头围坐比棋艺。
她捂住鼻尖,转身后退,被阿斌推着的沈明礼也跟随她离开。
阿斌不明原因,以为是嫌吵。
推荐另外一家店,“附近有家德宜酒楼还不错,它家煲的汤还有烧鹅都是一绝。”
三人转身往停车位走,这时,茶餐厅内跑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先生、小姐,麻烦你们等一等。”
街上人来人往,一声两声的喊叫,并不能及时喊住走远的人。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追了二三十米,好在是把人叫住了。
沈明礼上下快速打量对方,“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听到他说话口音,脸上立时涌出喜色,“先生、小姐是从北边来的吧?”
沈明礼没有回答他的话,虞晚也没有。
这点上,两人都是出奇的一致。
“我是禾源茶餐厅的老板。”他拿出围裙里的名片,先表明来意,“刚才看到这位小姐觉得很面熟,你很像我一位故人,我其实也是北边人,五几年的时候带全家坐船来了香江。”
开了话头,后面的话听得虞晚觉得像诈骗。
1956年从沪市开往香江的客船,在开船前弄丢了大女儿,她刚好和他的大女儿很像?
“弄丢时不到两岁,过去这么久,你怎么知道很像?”
中年男人笑着解释:“见过我太太,你就明白了。”
沈明礼眉头紧了下,看向虞晚的目光暗转,虞晚觉得事情有些说不出的凑巧,但又觉得是真的,她直觉一向很准,基本上不会出错,只是她是从平行世界的现代,穿越而来。
眼前的中年男人要找的大女儿,应该是跟她相像的人。
“时间还早,去看看。”
没等虞晚点头,沈明礼先帮着做了决定。
三人跟着老板去了禾源茶餐厅,寻了处最角落位置坐着说话。
听老板说了几句找大女儿的几经挫折,没等一会,茶餐厅老板娘也赶到店里。
关思凝今年已过四十五,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她穿一身墨绿底绣玉兰花旗袍,稍浅一点的发色全挽在脑后,明明是最具女人味的传统打扮,却因她异于普通人的眼睛,显得异域浓丽。
看到角落处的几道人影,关思凝快步向过走去,只是快到时,隔着一张桌位,又有些怯步。
这么多年,她抱了无数次希望,得到无数次失望。
到了今时今日,那份希望和期待,已被岁月磨得起不了波澜。
“阿凝。”
被丈夫叫了声,关思凝才提笑走过去,她抱着平常心态款款落座,抬眼间,看到对面靠窗位的年轻女子,眼中顿时平地起波澜。
母女连心,那种心灵感应,让关思凝几乎一下确认,她就是她的女儿。
“囡囡。”
虞晚正拿长柄勺子搅柠檬水,手却被猛地抓住。
“是我囡囡的对不对?”
“嘶。”
虞晚被她扯得手疼,指甲盖陷入肉里,想甩开都甩不掉。
对方的激动情绪,没把看似寻亲的场面显得温情,倒是莫名的诡吊。
虞晚知道他们是认错人了,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寻常,这种不寻常牵引着她去探寻。
这家人在沪市弄丢大女儿,短短几句话,让她想起另一桩事。
她奶奶不就是被遗弃的孤儿吗?
而且她奶奶就是沪市人。
沈明礼注意到虞晚被捏红的手背,忍着不痛快,目光直指对面中年男人,“麻烦这位先生先劝一下你太太,情绪过于激动容易耽误说正事。”
“阿凝,你先别激动,这还没确认,人家不一定是我们女儿。”
“她是,她一定是。”
关思凝被劝回些心神,看到女儿被自己抓疼的手,又是一阵懊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疼你,实在是我找了你太久太久,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放弃打听你的消息。”
“只是碍于北边时不时的变更政策,这才断了联系,导致我没能及时回沪市找你。”
当年她也不确定孩子是在船上,还是被人抱下船,又或者是掉进海里淹死了。
说有人拐卖倒说不上,那年月吃顿饱饭都难,女婴送人都不一定有人家要。
关思凝仔细端详女儿眉眼,愈发肯定她是自己走失十七年的孩子,她生父是伏尔加帝国军官,混血基因也传给了大女儿。
对面中年美妇的话,听得虞晚心颤,自脚底升起一股凉意,凉意又顺着小腿爬上她后背。
如果说,她奶奶是这家人丢失的大女儿。
那她现在是在哪?
是平行世界交叉面?还是原来世界的四十八年前?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