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的棋局,到底是下棋?还是下心理防线?
如今的虞晚,也已经没了去琢磨的心思,她也不会和沈老爷子撕破脸皮,来个蠢头蠢脑的恩怨质问。
内陆是人家的地盘。
强龙都压不了地头蛇。
更何况她连强龙都不是,顶多是小蒲公英一朵,飘哪活到哪。
现在她准备悄无声息地飘出内陆,飘过浅浅的海湾到达对岸香江。
还得掏人家老爷子的口袋。
“爷爷,我执黑棋先下吧,我棋艺差。”虞晚移开桌上茶水,放好棋盘,很自觉地把装黑棋的棋碗放自己这边。
“您老人家棋艺好,让我三五子吧。”
孙媳妇厚脸皮的得寸进尺,让见惯各色各样人物的沈老爷子也是一怔,他捋了下白胡须,严肃道:“先下。”
“噢。”
没直接拒绝,就是可以让一让的意思。
虞晚先落了黑子,“啪嗒。”
棋子放在小目。
沈老爷子执白子,落单官挂角位。
黑棋托一个。
白棋扳一个。
黑棋退,白棋接上。
黑棋跳,白棋立2拆3。
过了几手,沈老爷子沉吟开口,“跟谁学的棋?”
上次见她跟小妮下过象棋,没想到围棋也会。
“我自己瞎看瞎学的。”
虞晚什么棋都会下,就是棋艺不精,想着老爷子送到西昆的人参,还有参片,捧着笑脸说些有的没的,“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我看你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是在不同地方拍的。”
“有张你在照相馆拍的照片,实在是天人之姿,气宇不凡。”
沈老爷子落子的手微顿,一瞬,又如常落了下去。
没提照片,问起旁的闲话,“以前读了许多书?”
“最近才读了许多,明礼房间里的书,特别有意思,有几本书上还有许多批注,上面的批注是奶奶写的吗?”
沈老爷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端起几上乌龙茶呷了一口,“多看书才好,只是不要一昧看书,也试着看人看物看风景。”
被虞晚当成是沈明礼涂写的幼稚字迹,其实是书的原主人留的。
沈老爷子单名一个展字,取的是展得绿波宽似海,水心楼殿胜蓬莱。
他自幼无父无母,在街上混着那些大孩子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到了十二岁,遇到灾荒大旱,逃到南边自卖自身,走运进了一户好人家当喂马守夜的下人。
买下他的人家姓楼,是做药材生意的商人,主家有一位少爷,一位小姐。
少爷比他大两岁,小姐比他小三岁。
在楼家,沈展过了几年好日子,主家看他为人机灵,办事认真,时日久了也慢慢让他跟在大少爷跟前跑腿做事。
学字算账,买卖药材,沈展学得飞快,也深得楼家老爷信任,独有楼家小姐不怎么看得惯他,总觉得他是外头来的,来路不明,混进她家是要做些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歹事。
楼家小姐名叫楼心水,生得貌美如花,杏眼桃腮,像春日里的杏花,时常爱捉弄人,时常又爱摆读书人作派。
楼家小姐有门指腹为婚的亲事,男方是烟草商人简先生小妾的儿子,简玉桁。
简玉桁在国外留洋,等他学成归国,就和楼家小姐成亲。
可惜天不遂人意,连年大旱战乱,药材生意水涨船高,成了各地军阀的银钱库房,没钱了就以各种名头查店关张,出钱打点上下关系,赚的钱都不够填那些人的胃口。
一年两年折腾下去,楼家生意大不如前,到沈展在楼家的第八个年头,楼老爷得罪了某位官爷,被抓进班房,缩减到四间的药材铺子彻底关张。
寒冬腊月间,楼老爷子没两月就病死在牢里,太太是裹了小脚的妇道人家,以夫为天,办完楼老爷丧事,当晚吞金自缢。
家破人亡状告无门,一怒之下,楼家少爷弃商从戎,把只有十七岁的楼家小姐托给简家。
天晓得简家早就准备全家逃到香江去,再从香江到国外。
那时是1920年,旧政府倒台,华国上下乱作一团,各地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找人投亲简直是难上加难,等沈展把楼心水千里迢迢送过去,简家早就人去楼空。
后来,为了生计,也为了照顾娇小姐,沈展投了当时的滇南军阀门下,凭借脑子和打小混迹街头的武力成了当地土司护卫。
楼家养他八年,照顾楼心水,沈展自以为是报恩,实际是报谁的恩?
他只是早早就喜欢上了人家,所以才愿意一直留在楼家。
当时的沈展也以为,再过两三年,要是一直联系不上楼家少爷,也联系不上简家,他就会娶了楼心水,照顾她一生一世。
谁知道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养狼,养在身边三年,结婚前半个月,背着他跟人跑了。
沈展气归气,恨归恨,又担心她安危。
一个貌美姑娘,在乱世根本存活不下去。
不做夫妻,也有多年情分。
沈展找了大半年,一路找到香江,得知她嫁了人,还是原来的未婚夫,彻底断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