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那柄枫木戈,有条不紊道,“温仙友体内鬼咒已散去大半,许能用这枫木戈作为容器,承接鬼气。我那蛊物平日里从不听旁人话,不过现下它也受了伤,若桑姑娘以妖力压制,亦可借枫木戈将鬼气引至蛊身,以此化解鬼咒。”
他说得详尽,温鹤岭的神情缓和些许,却道:“若此法能行,请旁人相助亦可。”
话里话外,还是不愿让桑褚玉帮他。
巫盏:“鬼气悍戾,宜早不宜晚。”
“前辈无须担心,晚辈自有分寸。”
“可是——”桑褚玉突然搭茬。
两人同时看向她。
她摩挲着蛊匣的侧边,眼中是真切实意的犹疑:“我该救谁?”
二人怔然。
她继续道:“大祭司的体内也淤积了鬼气,不是么?”
温鹤岭倏然看向巫盏,这才发现他眉间也有黑雾盘绕,显然是鬼气附身之象。
巫盏说:“无需在意我。”
“不可。”温鹤岭紧抿着唇,“我尚能运转灵力,可为前辈驱散体内鬼气。”
“不必多言。”巫盏转而对桑褚玉道,“桑姑娘,还请相助。”
温鹤岭也倏地看她。
似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她便时常来无上派。
言行间皆有爱慕之意,于是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会先救他,故此有意提醒:“前辈是为救我。”
桑褚玉却只摇头,不说话。
她双眉微拧,似纠结,似难受。
“可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了裴雪尽的提醒:“方才又加了两点数值,还差三点。”
桑褚玉面上不显,眼眸微亮。
这法子果然有用!
按她看的话本子来看,在正主和替身之间摇摆不定,甚而隐隐偏向后者,也该算个虐点了。
于是她又往火上添了把柴,一脸痛色地望向温鹤岭。
“温仙友……”她仅看一眼就挪开视线,似不太敢与他对视,许久才道,“抱歉。与你说的一样,他毕竟是为救你,是……无妄之灾。”
温鹤岭呼吸微滞。
他确然希望她做出这选择。
但真正听到这话时,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不免攥紧了些。
他忍着浑身剧痛,平稳住呼吸,正要说无事,却忽听见她道:“况且,他也是那人的父亲。”
心陡然一沉,温鹤岭的脸色苍白几分,仿是不敢置信方才听到的话。
“什么?”他下意识道。
桑褚玉似是自觉失言,面露一丝慌怔:“没什么,还是先疗伤的好。”
话音落下,她忽抬手揪住了巫盏的后衣领。
巫盏反应不及:“桑——”
一声桑姑娘还没喊出来,他就觉颈上一紧——她竟生生将他拖拽走了。
跟平日里拖柴火一样,桑褚玉拎着他跃跳至一无树枝遮掩的明亮处,再将他一推——
巫盏趔趄几步,后背重撞在树上。这一撞,头昏竟好转不少。只不过鬼气被撞散,逼得他咳出几阵血。
“方才那儿光线不算好,看不清——这个该怎么用?”桑褚玉摆弄着那个蛊匣。
她对这玩意儿不了解,到底不敢随意打开。
巫盏调整过呼吸,没急着应她,而是道:“桑姑娘气力不小。”
“忧心所致。”桑褚玉头也没抬。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忧哪门子心。
巫盏抬起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捋平衣上褶皱,渐恢复了平日的松泛仪态。
“桑姑娘对某似有误解。”他想起适才她耍弄那人的话,“我并非是召野的父亲。”
桑褚玉动作一顿,抬眸时神情错愕:“继父?!”
“……并非。”巫盏顿了顿,“我不过是幽荧祭司。”
桑褚玉:“可巫召野提起你时,常称你是他父亲。”
他看着也没随处认爹的癖好啊。
“召野幼时父母离世,仅一称呼罢了。”
桑褚玉点点头,举起蛊匣:“所以这个怎么用?”
她对旁人家事没什么兴趣。
巫盏却道:“若是担心温仙友,还是先为他疗伤更好。”
……
桑褚玉懒得再跟他废话。
将那枫木戈插在雪地后,她抬掌打在他的心口,试图以妖气逼出鬼气。
巫盏神情微变,没来得及阻止,妖息就已打入体内。
鬼气确然被逼出,经由枫木戈流向蛊匣。
但与此同时,他体内的蛊也被催动,且翻涌得更为厉害。
霎时间,浑身的感官都变得敏感万分。
他听见了远至山脚下的树叶微摇。
嗅见了高至山巅处的新雪味。
而贴在身上的手掌,也变得滚烫如岩浆,烧灼着他的心口。
太阳穴鼓跳不止,他捉住了桑褚玉的腕。
可不等他推开,她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拽近,轻嗅了两下。
“你身上……”眼睫的眨动变得迟钝些许,她在夜色中盯着他,“怎么变得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