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面上很有礼貌,笑得十分甜,温温柔柔地先打开一本厚厚的账本。
“2878年2月10日,借嫁妆点翠珠钗一对,红翡翠手镯一对,典银八十两。”
“6月11日,借嫁妆银镀金点翠花草纹凤钗,典银三十两。”
“12月21日,借玳冒首饰匣子,并香檀木衣箱,妆花织金缎十匹,典银一百一十两。”
“……”
一开始郭盈开始念,张庆还有些迷惘,脑子里一片混乱。
因着是他新得的美人念的,他还做出一副轻轻颔首,为美人张目的样子,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张庆是个体面的文人,认为金钱这种东西都有铜臭味。
别看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他拿去支应他那些文人雅好,小部分是给他爹娘开销花费,可他根本就不大记得。
账目这种东西,自有家里的妻子管,只要他想用钱能用得到,何必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但凡岳玲要同他说一说张家的经济状况,他都相当不耐烦。
他还要读书的,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别的事通通与他无关。
以至于郭盈念了大半本账,从十好几年前,念到了几年前,典当出去的银钱差不多都有三千两左右,张庆才惊得起身,面上又红又白的,半晌叱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摆摆手,死死盯着岳玲,怒道:“你——这是闹什么,好看吗?”
张庆扫了一眼周围的客人。
有好几个客人都好奇地探头张望,他心里顿时一堵。
幸好孙玉芝和周平波两位最重要的贵客,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酒杯纹丝不动。
看看人家,这才叫修养。
张庆心里平静了些,努力把怒火压下去。
他不傻,看得出妻子有点不对劲。
此时他倒是没察觉到郭盈不对,只是心里也不免埋怨,郭氏美则美矣,奈何脑子不好用,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生孩子了。
张庆是想多子多福,但生的孩子太傻,也是负担。
郭盈这会儿就和没听见张庆说的话似的,不光把这账本挑一些重点念了个遍,还拿出库房的陈年旧账来。
陈年旧账太多,好在岳玲仔细,要紧的账目单独整理,她半点不费力地就将其中很有特点的挑出来细读。
例如张家老宅置换,是张庆贪便宜去买什么孤本,被人骗的血本无归,不得不卖了宅子。
还有,他因为要抱打不平,实际上碰上了仙人跳,被人绑了,人家威胁要是家里不拿钱赎,就把他剥光了吊文庙门口去。
张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写信让家里凑钱来赎。
迫不得已,卖了一批地。
不看账本还好,一看账本,张庆简直是天字第一号败家子,若他祖父知道,恐怕恨不能直接掐死他爹,从根子上断掉他出生的可能。
他祖父那一代,张家还是颇鼎盛的,买卖不敢说多大,却是基本过上了花钱不愁的好日子。
郭盈是唱戏出身,嗓子好,看着没怎么卖力气,可声音就是清清楚楚地钻到众人的耳朵里。
隔着门墙,外面的下人也都听得很是清楚。
好几个洗扫的丫鬟立在门口,互相使眼色,都有决断。
可不能被留在张家,跟着未来少夫人也不成。
这还没成亲,谁知道以后张秀秀能不能做孙家妇。
要她们说,那可不容易,连公子都不晓得想要张秀秀,还是要张蓉蓉。
郭盈总算停下来,张庆气得鼻子都喷气,脸色难看的很。
穆青云笑了笑:“这账本和我娘的嫁妆单子,可有错漏?”
张庆皱眉道:“我哪里记得这些,说是便是吧,好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多言!”
他表现得那叫一豁然大度,丝毫不以为耻。
只能说张庆反应速度着实不慢,此时在书房里被如此一揭底,他一概不认恐怕不成。
这些事,他从没想过隐瞒,要查当然也就容易查。
此时越表现得不在意,众人也就更不易放在心上。
他年轻时不过爱玩闹而已,夫妻一体,用用妻子的嫁妆又能怎样?
张庆心里不高兴,暗道岳玲果然是越发的不知好歹。
穆青云轻咳一声,刚要继续,就见岳玲越众而出,轻声道:“张庆,你我夫妇二十余载,虽曾许白头之约,只如今貌不合神亦离,就依《明.婚律》,于今日去县衙登记离婚吧。”
张庆:??
岳玲一开始声音还小,说到后面,腰梁挺直,声音也有了几分年轻时候的光彩:“放心,我不多纠缠,就按规矩把我的嫁妆让我带走就是。”
“这些年我的嫁妆都借给了你们张家用,库房里现在还有四百九十三两现银,剩下的杂七杂八的绸缎布料药材能抵个七八十两,先抵给我,凑个整数算六百两。”
张庆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离婚啊,新鲜吗?”
岳玲扬眉笑道。
张庆脑子里嗡的一声。
岳玲又道:“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