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语握着那瓶药,并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柳儿,我想吃樱桃了,你可以去帮我拿点来吗。”徐玖儿抿了抿唇,对柳儿说道。
柳儿就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丝毫不挪动半分:“现在的樱桃熟太过,并不是最佳的食用时期。”
这是柳儿第一次忤逆徐玖儿的意思,她实在是害怕,等自己回来,徐玖儿就已经不在了。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徐玖儿也难得换上了不容置喙的口吻:“如今是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柳儿这才一跺脚,忍住眼泪,匆匆向外跑去。
徐玖儿握住林之语拿药瓶的那只手,轻柔地掰开林之语的手指,苦笑了一声,缓缓道:“与其痛苦的,孤独的,在这承恩寺等死,我还不如找一个舒服一点的死法,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她将那枚褐色的小药丸倒在了手心,听到外面传来了佛经的歌颂之声。
“柳儿是个心思敏感的,今后还要劳烦姐姐多多看顾一下。”徐玖儿转头看向柳儿离去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不舍来,“我并不怪她。”
当——
僧人撞响了悬挂于承恩寺的铜钟,寓意平安吉祥。
“按照惯例,在祈福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是要撞钟三下的,是不是?”
林之语木然地点点头。
徐玖儿将那枚药丸吞下,声音有些惊喜:“居然是甜的,像糖丸一样。”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个哥哥来我家做客,天天吓我,等我开始哭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糖来哄我开心。”
“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像星星一样,可惜后面我就被关在家里,准备进宫,再也见不到他了。”
当——
第二下钟声响起,寓意万事顺遂。
“姐姐,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特别亲切,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们已经相遇了两次,可这两次,都没能将你救下来。
林之语的鼻尖有些发酸,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头,哽得难受。
上辈子她在冷宫,并没能陪在徐玖儿身边,这辈子要却要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林之语觉得,好像两次的命运在这一刻重叠了。
药效渐渐起了,徐玖儿感觉到身上有了些力气,久久缠绕着自己的头疼也散去了,可脑子却有些发晕,丝丝困意泛了上来。
林之语扶着徐玖儿,让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徐玖儿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目光空洞地看着前面的空气,忽地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来:“爹爹,娘亲……”
当——
第三声钟声终于敲响,乞求神灵庇护,余音久久未曾散去。
徐玖儿也彻底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柳儿也匆匆捧着一碗熟透了的樱桃,一阵风儿似的扑到了徐玖儿面前。
她慌里慌张,将鲜红欲滴的樱桃塞到了徐玖儿渐渐冰凉的手中:“娘娘,樱桃来了,樱桃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啊。”
可惜徐玖儿再也不能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和柳儿一同说笑了。
她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看林之语,后者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柳儿,面对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徐玖儿,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像是一下子就接受了一般,将那碗樱桃重新摆好,放在了徐玖儿的床头。
林之语见柳儿的样子,有些担心,沉默良久,开口道:“玖儿说,她并不怪你,希望在她走了之后,你能有个好归宿,你要不要,跟着我?”
柳儿摇了摇头,道:“多谢大姑娘的好意,可我之前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只伺候娘娘这一位主子,待娘娘下葬之后,我会自请去内务府。”
见柳儿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寻死觅活,林之语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很快徐玖儿的死讯就传到了周霆琛的耳朵里。
他并未过来看过一眼,而是命人将徐玖儿的尸身葬入皇陵。
对于徐玖儿来说,这是困住她后半生的牢笼,就算是死后,也不能魂归故里。
林之语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宫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所谓祈福,究竟祈的是福,还是祸?”她不自觉地喃喃。
“不过都是人心而已。”
林之语转身看去,说话的正是周子晋。
他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面对林之语这般失神的样子,鲜少和女人打交道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站在她身后,默默陪伴着。
“我待会就直接跟随大军出发,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周子晋顿了顿,又宽慰道,“这一仗并不难打,不过是给那频频骚扰边境的西戎人一个下马威罢了。”
风将周子晋身上清冽的雪松香送来,带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之语转头看去,原本空旷的地方站满了身穿盔甲的士兵,为首的是一位面孔冷硬,浓眉粗犷的男人,想必就是江生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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