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屋中的火光愈发明亮,仿佛所有梦的好奇心赋予了这间屋子新的动能,又仿佛这间屋子本身被“恐惧判官”以西结的故事所吸引,它全神贯注,它不喜欢遗失任何一个字,它必须记录下一切,将故事储存在它的肚腹中,就像其它的秘密一样。
亚伯被烧成黑炭所散发的烟尘弥漫在被烛光映成金黄色的屋子内,它赋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氛围,还有一众梦在摇曳火光下爬上天花板的巨大扭曲影子,它们围拢交织在了一起,伴随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雷鸣,仿佛一场古典主义的悲喜剧即将借由以西结之口开场。
“第一次环流透入虚间时,它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西结站在所有梦的中心背着手、昂着头讲述道,“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产生的,又究竟是什么。它只是看到了涟漪,还有那不断扩散的光纹,它们从自己的身上剥离,它们又形成了新的环流与漩涡,它们在扩散中又有一部分彼此交叠,产生了新的虚间和新的环流……”
“这不可能,我是说这说不通,以、以西结先生。”该隐搓着手间有些胆怯的说道,“我知道虚间,这里所有的梦都知道虚间,它是现实与梦境的交界,时间与此处变得模糊,它的涟漪会将不同时代的梦带入此处,而梦醒时分,又各自消散。既然您说的是创世纪前的故事,又怎会存在虚间和环流?”
以西结转头盯着该隐,他沉默了片刻,鹰一般的眼睛让该隐浑身难受,甚至额头见汗,就在该隐以为以西结要准备弄死他的时候,以西结却仍旧用十分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它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和原理,它甚至不明白‘我’和‘他们’的区别,但当一个疑问出现,变化开始了。它醒了过来,它躺在床上,它发现自己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它是一个人类,它的床边放着一本绘制着无尽圆环封面的书籍,它有着自己的生活,它仿佛理解了一切,它接受了一切。”
以西结的故事戛然而止。
所有的梦都愣住了。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南瓜头忍不住了,他握着草叉大咧咧地哼唧着,“它或许只是做了一个创世的梦!它或者就是别人一场梦!咱们全都是同行!所有故事的要素全都可以编造出来,有时候它又不得不接受被赋予的设定和存在的意义,否则它就是个屁!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曾如此否认了不少人的存在!令他们在现实中走向疯狂!妥协与自我欺骗是人类的本质!他们……他们……等等,您、您说的是……”
所有的梦都低着头,他们面带惊恐,他们沉默不语。
“哐啷”一声,南瓜头手中的钢叉掉在了地上,他则“扑通”一声跪下了。
“它……”南瓜头意识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因为以西结一直用的是“它”,那仿佛是所有生命的蔑称,但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以西结从未说过这是一个人类于梦中醒来的故事。
他说的是创世之前,甚至在黑夜没有创造出宫殿前的故事。
如此一来,又哪里来的梦?
“答案!”该隐惊恐且沙哑地喊道,“请给我一个答案!”
以西结却阴损的笑了,他的双手握住了自己的骷髅权杖,“你说过的,该隐,这里是‘秃鼻乌鸦议会’,这里是讲故事的地方,是一个隐藏秘密的地方。而你强调过,当一个故事的所有谜团都被揭晓,它将一文不值,不是吗?未解之谜才是故事的本质!而我给了你一个秘密!对吗?”
以西结抬起头,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梦,他看向的是秘密屋本身,他在对这间屋子说话。
秘密屋发出了吱嘎作响的危险信号,窗户上的一块儿玻璃碎掉了,飞溅的碎片甚至割开了夏娃的脖子。银色的梦之血飞散出来,夏娃则惊恐万分的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巨浪滔天般的恐怖声响此时从秘密屋外传将进来,伴随着剧烈的摇晃,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丢到了一场风暴中无垠大海上。
“这不可能!如果那环流是永恒的黑夜中第一缕思想!如果后续无穷的思想与存在都是它创造的!那么它又是谁创造的?”柯林斯仍然在狂风暴雨中镇定自若的手托下巴思考着,“你在说它创造了自我?”
“不!这是一个死循环!”南瓜头瘫坐在门边抱着自己的草叉声嘶力竭的喊道,“就像我用真相来摧毁一个个自我!令他们陷入永恒的沉沦和恐惧之中!他在否认存在!他在摧毁我们!他在摧毁梦境国度!我们必须去通知第一环……”
南瓜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响,像是某种东西卡住了他的咽喉。
以西结的笑声愈发响亮,在秘密屋的颤动下疯狂摇曳的火光中,以西结的影子仿佛于晃动间分裂出了无数个,它们吞噬掉了屋子内所有的梦。
“啊……自由的味道。”柯林斯咧嘴笑了起来,他甚至抬起了抓着餐叉的右手。
“我说的是事实,柯林斯先生。”以西结的笑容愈发灿烂,而他的面容则愈发苍白,他的嘴唇却鲜红的仿佛涂抹了鲜血。
在以西结的身后,南瓜头的脑袋爆掉了,银色的血浆喷涌而出时,另一个长着贼眉鼠眼的人类脑袋从碎裂的南瓜头里长了出来,还有一盏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