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应了一声,往屋里看了一眼,随后才跟黄盼儿讲:“还没吃饭啊,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孟今章还起不来,不然他也得来。”
黄盼儿又不傻,知道她来的目的了。
进灶房搅了锅往灶下面添了柴火出来站在门口道:“菖大夫不用这样。我晓得我男人不在了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但是没有办法,各人有各人的命,这就是我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当兵的人,命是国家的,不是自己的。”
说着,举起手才脸上搓了一把。
她去问过了,牺牲的不止她男人一个,还有连家属都没来的兵,只有不多一点抚恤金,到时候会由政府那边安排发放。
她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男人是营长,大小有个职位,起码骨灰能送回去安葬。
她暂时的还有一份工作,算得上是特殊照顾了。
人的命是这样,不认命不行。
一盏煤油灯放在灶台边上,外面没有多少光亮。
但是不用看菖蒲也知道,她在抹眼泪。
半天才艰难的开口:“那你咋打算的?”
“我也不晓得,两个娃儿都还小呢!我男人他们兄弟四个,他是老三,不上不下的,早先都住一起,后来老幺结婚之后就分家了。
我来随军的时候粮食关系一起转过来的,回去也没有必要了。要是这边工作能一直干那我就一直干,还有点地,加起来养活他们兄妹俩应该能成了。
菖蒲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我跟孟今章的一点心意。”
多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去劝,没人能感同身受。
黄盼儿拒绝了:“不用不用,你这是干啥?组织上能给的已经给了,我要是再接你的东西我成啥了?他要是还在,肯定得说我。”
菖蒲塞给她:“不管在不在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不要多想,我想的都很简单,除去那些不说,我们住在一片就是邻居,邻居有点啥事情互相照看一下总是应该的。
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叫你晓得即便他不在了,还是有人记着的,你的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黄盼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靠着墙蹲了下去。
“其实我都不晓得咋过。在家里的时候他一年到头都不在家,我生老大他不在,我生老二他也不在。结婚的时候回来了了一回,探亲的时候回来了一回,这一回才是第三回,加起来在家里呆的一共都没有两个月。
虽然时不时都汇钱回去,但是我除了给他爹娘的基本都不敢用。我没啥见识,心里清楚他这个钱来的不容易。现在还能在部队吃苦耐劳,老了以后呢?
写信来说叫我来部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人家两口子一家子不管吃菜咽糠都在一起,我这么些年我都一个人,拖着两个小的,唯一的盼头就是他写信说要回来探亲了。
随军能天天看到,两个娃儿也知道他们爹长的啥样了,也不会叫人一天到晚说是没有爹的野种了。
谁想到这才来了几天人都没有了。”
说感情,她不懂啥感情。
只晓得两个人睡一个被窝做了那档子事情还生了两个娃儿这辈子那都是两口子都要绑在一起的了。
人突然没了,她难过,更多的是对以后日子的仿徨。
原本一拖二的日子再难她还有盼头,以后再也没有了。
菖蒲没吭声,静静的看着她哭,听着她边哭边在那说。
这种事情总是需要把心里的情绪宣泄出来的。
菖蒲掏了手绢递给她:“以前难,以后再难也不过眼下这样了。他是为了救战友牺牲的,组织上不会忘了他,不会不管你们的。俩孩子也乖巧聪明,再大一点你就会好一些了。”
黄盼儿拒绝她给的东西却没拒绝她递过来的手绢。
菖蒲来了也是诚心实意的来的,不是打算做个样子走个过场就能行了。
提兜她拿走了,但是东西却塞到了那个小丫头衣裳口袋里。
小丫头怯生生的喊娘:“婶子给了我东西。”
黄盼儿掏出来一看,忙不迭的追出屋,菖蒲已经走的老远了。
八月的天已经快要立秋,但是依旧热。
入夜有山风徐来,算是后半天里最舒坦的时候了。
有蚊子,但是外面也有萤火虫。
山里还有不知道什么鸟,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叫。
屋里黑咕隆咚的。
听见有人开门,孟今章开了手电:“阿蒲?”
菖蒲在外面应了一声。
随后将外面晒了一天的水弄了进来:“要洗洗吗?”
虽然一直躺着也没动,屋子里也凉快,身上不至于出汗,但是不洗总是不行的。
“洗,得洗洗。”
他之前身上是出了汗的,疼的出了汗,但是除了刚刚进医院的时候清理身上的泥土,勤务兵帮着简单的给擦了擦,因为上半身不能动,他这几天连脚都没洗。
别说别人了,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菖蒲将盛水的木盆端进卧室,放在床边上,孟今章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