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也应该换一些干衣服,然后早点睡觉。这是我家的待客之道。”
他从炉火边捡了个橘子递给男孩,问他渴不渴。
卢兆雪沉默地接过了橘子。
这个人虽然不是大官,但他坐在那儿的时候很有气势,虽然他说话很温和,但这股气势让他处在房间门的最中间门,其他的大人都要听他的。
爷爷说这样的人都很危险。
但这个危险的人问他吃不吃橘子。
男孩捏紧那个有些烫的橘子,在一种茫然之中,突然流下两串泪珠。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眼泪已掉下来,仍然客气地对赵疆道:“谢谢你,我只住一晚就好了。”
赵疆点点头,让老于将他领走了。
“信收了吧,咱们的客人还没来完呢。”赵疆淡淡道。
邓瑜将那一叠信塞进怀中,“您要见此人么?”
这说的是林惊。
绣衣阁是皇帝亲自批准情报特务机构,也兼负责秘密检察、拘捕和刑狱。他们抓捕的、审判的,都是皇帝特批的犯人,不需要经过官衙,更用不着什么文书。
不拘权贵、重臣,还是贩夫走卒,落进绣衣阁的手里,基本上是没有活路的。
绣衣阁“威名”赫赫,但林惊这个名字却有些陌生。
赵疆点了点头。
“见一见吧。”他道。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中,绣衣阁的第一任指挥使正是郭琨——在北地被邓瑜摘了脑袋的那位天子使臣。
现如今的林惊,他没有印象。
他重生以来,改变了许多事情。
比如郭琨的死,比如北地的练兵、民生安排,比如他们上京的时间门。
林惊,正是这些改变所催生出的,第一个陌生的变数。
“去把院子扫了。”邓瑜吩咐马二山。
等林惊到了,长公主府的院子里雪已经扫起来了。他转过假山石,发现院中央走人的石板路上雪很薄,薄到根本看不出前人的脚印来。
“府上家人果然勤谨。”他对引路的老于道。
老于微微一笑——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很毒,目光中也仿佛藏着锋锐的钩子。
但在做管家之前,老于也曾在刀剑丛中斩千人首级,他并不怕这钩子。
“难得雪大,小少爷明天要堆雪人来玩。”
林惊笑道:“我还道二爷一行从北地来,对着雪早已见怪不怪了。”
老于淡淡道:“正是如此。来了京城也有月余,的确有些不习惯。不光小少爷,就连我们这些大人,也都想念着下雪天了。”
林惊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二爷想必很倚重您。”
老于在书房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敢。老退之人,已难堪大用。”
他对林惊道:“只是尚能吃两碗干饭而已。”
***
林惊推门而入。
二人打了个照面,他的目光如电射入房中,而赵疆正在剥他今日的第二个橘子。
“二爷。”林惊抱拳行礼。
他这样称呼赵疆倒也算合适。毕竟赵疆虽是镇北王位子仅存的继承人,但现在还未正是册封,以他此时的年纪,林惊称一声“爷”是表了敬重。
赵疆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那黑色箭袖上用红丝线绣了连片祥云,本是吉利的纹饰,却因这配色无端显出一股阴恻恻的诡谲来。
却和这人的长相并不相符。
林惊长得很斯文。
长得斯文的武将赵疆也不是没见过,邓瑜他哥哥邓瑾就是北地有名的玉面将军,面白如玉,形貌俊美。但邓瑾毕竟武将,眉宇之间门是有些冷肃威严的。
这位姓林的年轻人却着实长着一张文人的脸。
他眉眼皆细长,容貌温润,看人看物,似乎都有一种含情之态。
他身上甚至没有佩刀。瞧着更无攻击性。
赵疆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甜汁,“林指挥使,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绣衣阁以衣袖上的纹饰区分高低品级,绣白者最低,绣蓝者次之,绣红的就只有一位,便是绣衣阁的指挥使。
林惊一摆袍子,在赵疆对面坐下来。
他的靴子上有雪水,袍角有血迹,但坐下来的姿态却彷如文人墨客谈诗论道般优雅,轻缓。
他对自己的到访很有信心。
“我喜欢二爷这样开门见山的人。”林惊道。
“吾等奉皇命清剿叛党,有一余孽脱逃,似乎是……往银杏胡同这边来了。”
他说得的很客气,“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的产业,若要搜查一番,总该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赵疆淡淡道:“指挥使连长公主府也要‘搜查一番’么?”
他慢慢地往茶盅中注入热水。
林惊并不捧茶,柔柔地道:“正是。”
赵疆又道:“若真在这银杏胡同搜出了‘叛党’,我长公主府又是否要与‘叛党’连坐?”
林惊笑容一顿,“二爷严重,林惊怎敢以此行栽赃构陷之举?除非——”
他慢慢地补上后面的话:“除非这叛党,就在二爷的府上……”
赵疆道:“天寒雪大,林指挥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