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上,如何待他便知。”
年幼的齐瑞不明白母亲的话。
吃了三碟子糖渍山楂之后,他终于在屏风的间隙中看见了“传说中”的赵疆。
他有点失望。
这个大步从殿外走来的男人很高,但没有像房子那么高。肩膀也比他父亲宽,可是不像大象一样粗壮。
他和其他人都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倒是嘴唇很红,像是会吃人。
齐瑞觉得有点无聊,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别处——
他在屏风后还有个同伴呢!
五皇子戳了戳旁边这个一把山羊胡的家伙,“喂,你也是来看赵疆的吗?”
这个山羊胡也太奇怪了!
刚刚在屏风后碰到他,还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呢,可从那赵疆进殿之后,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都变啦!
脸白得像死人,胡子却还一抖一抖的,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人被五皇子戳得一个哆嗦,转过脸来瞧见是齐瑞,这才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齐瑞这才看出他是在害怕。
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丢给山羊胡。
——胆子可真小!
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又将眼睛凑近屏风上的镂花,去看赵疆。
“……满饮此杯!”
齐瑞听着,这是他父皇的声音。
他看见那个赵疆端起酒杯,抬眼望向父皇……
不,他看的不是父皇!
如同小动物遇到猎食者的直觉,让齐瑞意识到那目光根本、根本是冲着屏风而来!
“噗通!”
五皇子扭过头,便见那个山羊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自己也心跳的厉害,但还是强撑着面子发出了嘲讽,“嘁,胆小鬼啊你!”
他不再理会这个胆小的山羊胡,却觉得今天晚上的宴会终于变得好玩起来。
津津有味地喝了一碗甜汤,齐瑞又凑上去看赵疆。
父皇拔剑了!
父皇舞剑了!
齐瑞的心中念起早前母后的话。
赵疆手无寸铁,父皇持有利剑。应该是赵疆害怕父皇才对啊。
可为什么……他觉得似乎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赵疆,看起来更厉害一些?
齐瑞越想越入迷,不知不觉地从屏风后露出一截衣带来。
殿中的赵疆放下酒盏,抬眼望去,只见之前一直宝相庄严,几如木胎泥塑般的皇后衣摆微动,仿佛是伸脚踩住了什么。
她动作轻微不着痕迹,宽大的裙幅已将后面完全掩住。
赵疆对皇后弯了弯唇角。
皇后也轻轻地颔首致意。
咸阳宫的晚宴,终于在众臣的涔涔冷汗中结束了。时间已近子时,皇帝十分热情地要赵疆留宿在宫中,赵疆却笑着辞了。
“家中尚有稚子娇儿,疆不得不回。”
皇帝顺水推舟,“你的长子也有三岁多了吧?何妨送到宫里来,刚好与瑞儿一同进学。”
皇后的腿似乎有些不适。
赵疆笑道:“只怕赵璟性情顽劣,不敢陪伴五皇子。”
皇帝一摆手,“都是自家人,谈何敢与不敢的?”
赵疆道:“正好,疆有一宏愿,愿建这天下第一的藏书阁,供天下学子广阅书山。来日可让孩子们都来此就学,岂不妙哉?”
皇帝拊掌:“大妙!”
赵疆的儿子不必进宫为质,而这天下第一的藏书阁建成之前,赵疆也就不能返回北地。
双方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
“陛下,微臣无能”
宫宴已散,皇帝转回御书房,手中仍拎着剑。
他随手扯了张奏折,擦拭着剑锋上的酒污。
“看出什么说什么。”
“微臣定无半句假话!”山羊胡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心道:“陛下剑锋之下,此人神态自若,疏无异色,足见其心志坚定,胆色过人。”
“嗯。”
上方的皇帝漫不经心,“还有呢?”
山羊胡觑着皇帝的脸色,继续道:“此人眉压眼,鼻弓高,双唇薄,是薄情短命之相。”
皇帝“哦”了一声。
他仿佛终于来了兴致,放下手中宝剑,轻声问道:“短命?”
“你可能观出,他因何短命,下场如何?”
山羊胡后脊梁一抖,强撑着声音道:“此人命中带煞,生来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夫妻缘薄,子孙离散,若不死于征伐刀兵,则必亡于其血脉至亲。”
皇帝挑挑眉。
赵疆的血脉至亲……那不就只剩下长公主府里的那两个小奶娃娃?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退下吧。”
——等那两个小娃娃长大了去克死赵疆,黄花菜都要凉了!
山羊胡赶紧听令退下,他始终绷着一口气,直到出了御书房,这才敢松。
他粗通相面之术,但比起看人的三庭五眼,更善看人的情绪面色,这才凭此平步青云,得了陛下的赏识。
皇帝每见大臣,必会令他隐藏于屏风之后,观察其面相运势,以此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