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谏渐渐发现拒绝殷刃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就像是很少有人能够拒绝一个无微不至地对着自己好的人,并且这种关心还完全都是出于真心实意,并没有一点虚假的做作成分。
并且殷刃实在是太了解楼谏了。
他像是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的一切,了解甚至连楼谏都没注意到的自己的那一部分。
了解他的饮食口味,了解他的作息习惯,了解他的一切好的坏的癖好。
很多事情就像是从坏掉的水龙头里面往外滴落的水,一旦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接下来的水就一滴滴地夜以继日地滴落到水槽里。
只有在月底交水费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心想原来竟已经这么多了!
楼谏现在就也是这样子。
只是他如今一门心思地扑在下个月自己的画展上,就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身边很多原本会引得他警惕的事情。
比如不知不觉之间,他快要连续晚上在隔壁蹭了半个多月的饭了。
甚至今年的中秋节也是两人一起过的。
他来得多了,dinner都对着他重新熟络了起来,看着他进来就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把自己毛茸茸的肚皮放在他脚面上,黑亮亮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
楼谏不知道怎么竟然读懂了一只兔子的眼神,于是弯腰严厉警告它。“……你想都不要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怎么了,师兄?”
殷刃端着锅从里面探出头来,身上围着一件浅蓝色的围裙。
“没事。”
楼谏若无其事地将手中已经被提溜起来的兔子放了下去,还摸摸它的头。
殷刃弯唇冲他笑笑。
“饭马上就好了哦,今晚吃柠檬鱼!我新学的菜谱。”
鲜甜的香气此时已经从厨房里面冒了出来,带着微微的水果的酸涩气味,刚好中和掉了其中的一点腥气。
楼谏叹了口气,乖乖坐回到桌前。
……所以说拒绝殷刃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他心里还没有想好之前,他的身体却似乎就已经先给出了答案。
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楼谏来说其实也都还是小事。
他主要担心的是即将到来的,两辈子人生中第一次的个人画展。
在画展前三天的时候,楼谏才终于将那幅名为《沉鲸》的画作彻底修改到了他满意的程度。
并且因为画作实在是太大,所以最后还是用吊车直接从工作室的窗户里面吊出去的。
场面还挺大,引来了一堆路人围观。
他们工作室里面的人都来挨个拥抱楼谏,并且祝福他画展顺利。
殷刃跟在最后,也蹭了一个拥抱,还有点委屈地在他耳边说。
“我刚刚都看见你亲别人了,怎么他们都有亲亲,就我没有亲亲?”
“啧。”
楼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心眼也就这么点大了。
高卢这边的礼仪,表示祝福和友好的时候,盛行拥抱和吻面礼,不过大部分都是男性和女性之间,或者女性和女性之间……
两个男性之间还要吻面礼的实在是太少。
但是殷刃却抱他抱得紧,手在他的腰上悄悄捏了下,那意思就有点今天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
“好啦。”
楼谏被他磨得没办法,用手挡了一下,有点敷衍地凑过去在他的脸上用嘴唇贴了贴。
……柔软的触觉在脸上一触即分,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潮气,但是却在还没尝出味儿来的时候就已经散去了。
这就算是亲过了。
殷刃明显还是有点不满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要是此时只有他们两个的话,说不得还要再演上好一会。
画展前两天,楼谏就不着家了。
他忙着跑画廊里去前前后后地跟着安排,他有着挺大的自主权,基本上全部的布局和装饰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来的。
其实这算不上是一场大画展,画廊的地方也不是很大,只是一家私人的小画廊。
楼谏是天才不错。
但是在光城这样的艺术天才聚集地,他还太年轻也太稚嫩。
拿到的奖项也太少,就算是画得真的很好,但是知道他的人却也太少。
也许再过十年,或者不用十年的时间,他会出名。
但是不是现在。
这次画展楼谏一共选择展出三十二幅画像,顺着蜗牛壳一样缠绕的画展长廊一幅幅地往前缓缓铺开。
三十二张画,就像是楼谏走过的这三十二年。
这是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隐喻,
算上上一辈子的二十六年。
还有这一辈子的六年。
……除去上一辈子人生最后的那几年,他的手断掉的时候,原来他几乎已经连续不断地握住画笔握了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没有停过笔。
就算是不能在纸上作画,他也会在心里作画。
哪一个画家在第一次握住画笔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一天呢?
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