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的。”
向导小姐明显没有想到他这样说,尬了一下,最后也只能保持微笑,秉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将话头接了下去。
“那我祝您成功。”
楼谏心说你看起来怎么还挺熟练,看起来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啊。
他越过一排排的昂贵且功能各不相同的进口理疗设备,走马观花地听了十五分钟关于他们疗养院的理念介绍,很快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口头上说着去洗手间,转头就顺着应急通道一个人下了楼。
草坪是被刚刚修建过的,还带着点油亮的新绿。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面有着淡淡的花香气,各色的紫罗兰被修建得漂亮规整,像是在花卉杂志上面能看见的那种标准展示照片。
楼谏现在的身份没有办法直接来看望他的母亲,于是就只能用这种近乎于迂回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见到对面一面。
就算是见不到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要出来走一走,回想着上一辈子零星的几次来这里的记忆,顺着一条长长的石阶向上走去。
路边零星摆着几座雕塑,喷泉细细的水流清澈地细细流淌着,他踏上平台的第一步,就看见了一整片盛开的茉莉花田。
茉莉花矮矮地一簇簇满是生机地生长着,浓重的香气和零落的颜色一时之间熏得他有些头晕,他晃了晃神,还是蹲下身子来,忍住了突然而来的想吐的冲动。
他可能死了一次之后,有点茉莉过敏。
“您没事吧?”
有一个推着轮椅闲逛的护工走过来,好心地问他。
“当然没事。”
楼谏抬起头来,脸上三秒钟内挂上的笑容显得无比真挚。
“我是来找人的,您知道,殷兰心女士在哪边吗?”
“哎,她刚刚就还在……”
护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花田,搜寻了一番没找到人,有些抱歉地和楼谏道歉。
“不知道现在是去哪边了?但我刚刚还看见她的。”
天色却很快沉了下来,夏天的天说变就变,顶好的天看起来又像是马上要下雨。水汽沉沉落下来,护工们匆忙地带着人向着身后的一幢幢漂亮的联排小楼内避雨。
花田里渐渐空了,只有楼谏还站在原地找人,雾气蒙蒙,天色更暗下来。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玉堂。”
有人突然从身后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近乎轻柔地喊了他一声。
楼谏的心里一抖,有种蓦然的预感,低头就看见了一张苍白漂亮的脸。
“你来看我啦。”
女人穿着白色棉麻的长裙,仰头微微对着他笑,露出脸上的两个梨涡来。
雨水打湿了她鬓边的黑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眼睛和殷刃的一模一样。
岁月优待她,命运也善待她。
从小衣食无忧,被骄纵着长大,从小到大唯
一栽的跟头就是爱上了一个垃圾。
已经四十三岁的人却还有着少女的娇憨,她像是一朵永不凋谢的茉莉,被永远冰封在了最美好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于是永不老去。
“……妈妈。”
楼谏轻轻呢喃了一句,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在隐隐发冷。
殷心兰抓住楼谏的手却是很用力,本来不长的指甲狠狠地掐入他的肉里,甚至要冒出血来。
“你好久都没来看我啦,我好想你啊玉堂。”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
“你为什么不多回来看看我呢?
“阿刃都已经长大啦,他现在画画也画得很好,成绩也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呢!我觉得他长大了,脸越来越像是你,越来越好看了。就是性子有些太软了,不好。”
楼谏咬住了牙,他扯开了女人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低头直直对上了她的眼睛。
“殷心兰,你要不要看看我是谁?”
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抛弃妻子的爱人,他是一层层从十八层地狱里面爬上来恶鬼,是她上辈子生生造下的孽障。
如果不是因为她上辈子非要嫁给那个垃圾,他也根本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两人的眼神对视了一瞬。
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过于凶恶,亦或是其他,女人很明显被他吓到了,她松开了手,搅动着手指,脸上显出一种怯怯的柔软迷茫来。
黑色的湿发水藻一样缠绕着她,她黑沉沉的眼睛里面蒙上一层可怜的雾气。
“对不起,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失职的护工此时才匆匆赶来,准备将人带走,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和楼谏道歉。
“哎,她总是这样,脑子有点不清楚,总是认错人,如果没有给您造成困扰就最好了。”
“没事。”楼谏说。
他将被女人抓住的手臂藏在身后,上面的那点掐痕现在在火辣辣地疼。
“对着陌生男人就拉着奇怪的名字,一不注意就会跑丢掉,照顾她有时候真的是很费劲。”护工也有些抱怨地和楼谏说道。
“那个,她一直都喊得都是一个名字吗?”
楼谏站在原地,心里面燃起了一小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