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结下姻缘便失去丈夫的女子往往被视为不祥,这姑娘以后的命途恐怕不会好过…
三夫人也在一旁哭,她格外心疼这可怜的姑娘,想走过去安慰,可我分明看到身边围着的几个男子眼含异光,那是这姑娘的家人。
姑娘没有哭,神情是那样镇定自若,可是在镇定之中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坦然,就好像三少爷在最后一瞬眼中逐渐平静下的光芒。
心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我有些猜到这姑娘将要做出什么事。
“救还是不救?”
我抬起头,看到三夫人在不远处,便悄悄挪过去,趁着旁边没人小声和她咬耳朵。
我的心里也在摇摆,不知道要不要通过救这小姑娘来获得一位新的盟友,但这姑娘不过一个人也没什么本事,事实上不会对女子联盟起到太大的作用,救了她反倒会让她的家人对我们心怀愤恨,甚至使得两家人之间结怨,不利于我们在苏家提升位置。
可这小姑娘是个无辜的人,我就真的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绝路?
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三夫人,等待她做个决断,过了良久,我看到她只是摇了摇头。
我轻轻闭上眼,不愿意再看之后的结局。这个平凡的生命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无足轻重,虽然我想要出手相助,但终究不能因为一时的仁慈让大业陷入麻烦。
果然,不过片刻场面就开始混乱,这姑娘忽然跪在地上哭,声音响彻云霄,格外嘹亮,她一边哭一边唱,唱的全都是自己命苦。
这些哭喊时的腔调每位姑娘从小就会和自己的母亲学得,女人们总是会在丈夫的葬礼或者其他特别的时刻将自己对于命运的悲叹加进哭喊中,这对于女人而言是唯一可以发泄的机会,对于那些旁观的男人,虽然觉得厌烦,但总算是个不能破坏的礼节,他们烦恼又自得,终究乐在其中。
第一次听这样女人嚎啕的唱调时我觉得格外恐惧,那原本嘹亮的声音在哭喊之下逐渐变得沙哑,直至细若游丝甚至无法分辨具体的内容,到了最后,也只剩下哭叫的旋律却连声响都无法真切听得。
可或许是听的次数太多,有时我听着听着竟然有些想笑。人痛苦到绝处很难发出声音,更难以将痛苦唱成一首歌,这与其说是抒发内心的感情,不如说是没有办法的渲泄,渲泄给渴望看戏的看客。
我不知道这姑娘哭了多久,只知道她哭的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儿一样,眼泪流淌在地上变成了溪流,她哭的跪在地上连膝盖都磕破了,却毫不在意。
身旁的女人扑上去陪着哭,那些男人们离得很远,我甚至见到一个男人用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在扇风。还有一个男人用手掩着面,因为他在笑。
“真是晦气,哭的声音这样大,吵得我耳朵都疼!”
那男子笑的前仰后合,但又不愿让别人看出,实在憋的难受。
他身旁的男子也点头附和,同样用手扇着风:“哎呦呵,不过这小寡妇声音不小,比前些天那个大点。就是希望她往上撞的时候也撞的有点力道,别像那个一样假装寻死觅,结果最后屁事也无!”
这些戏明明是他们编纂的,但到了最后觉得无用的人也是他们,他们用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又嫌别人脏,还真是贼喊捉贼,实在可笑。
这小姑娘真的听不到也不明白吗?绝对不可能。那些人的声音不小,就在她身边,我都听的一清二楚,更何况她自己。
她的兄弟虽然一言未发,但我分明看到他们咬着牙,恶狠狠的望着她的背影。那些人的脸上是充满着悲哀的神情,但眼中的光芒却是那样狠毒那样充满着野心和算计。
一个姑娘,特别是这种刚过门的姑娘以死殉夫可以为家人争得无上的荣光,不但可以获得烈女的牌匾、载入地方志,还可以为家里的男丁免除赋税徭役。若是殉葬的方式过于惨烈令人心惊胆寒,则有更多的可能被地方官员所发现并且呈报于圣上,最终成为得到官府认证的烈女,获得一座贞洁牌坊,“流芳百世”。
那些人家表面盼望女儿有个好依傍,但又有多少人更希望女儿可以成为贞洁烈女为家中的男丁换来好前程?
有很多人家见着女婿活蹦乱跳甚至觉得着急,想着法子让人家消失只为让女儿有机会以头撞墙,又或者即便不去自寻绝路也终身不嫁保全所谓的贞洁。
三少爷的死对于这姑娘来说是人生的末途,但对于她的兄弟来说却是难得的机缘,呵,即便如此他们还说女人没有用,可他们就连女人的最后的价值都要榨的一干二净,赚的盆满钵满,为什么还嫌不够?
人的贪婪,果然无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多少人觉得自己比禽兽不知高到哪里,但细细一想,甚至连禽兽都不如。多数禽兽为了种群的繁衍愿意牺牲自身,更不愿意杀戮自己的同伴,可是人呢?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呢?
很多时候不是禽兽不如,而是多数人都比不上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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